门人不知道平氏和平大夫一家的恩怨,知道他们是兄妹至亲,也没通报,就请她们进了门。二门的婆子传话进去,过了好半天,才有丫头把她们领进内院。
院子里站满丫头婆子,正在闲话玩乐,有平大夫家的下人,也有来随主人贺喜的仆妇。外厅有男子高谈阔论,都是阿谀之词,暖阁传出女子的欢声笑语,满含喜庆。丫头引领平氏和沈妍进到暖阁,看到她们,女眷的说笑声嘎然而止。
除了王氏和平芙、平蓉,暖阁里还有五六个妇人小姐,沈妍都不认识。平氏笑着跟她们见礼问安,她们强笑回礼,就不出声了,暖阁的气氛变得沈闷压抑。
“你们来干什么?”王氏很不客气,脸上神情轻蔑且得意。
众人见王氏对平氏和沈妍的态度很差,知道她们不受欢迎,就交头结耳、指指点点议论。平氏很尴尬,紧紧握住沈妍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沈妍躲到平氏身后,装出害羞害怕的样子,暗自冷笑,偷眼打量众人。
平蓉挑嘴冷哼,眼角眉梢透出极尽能事的蔑视,说:“娘,她们来干什么还用问吗?肯定是听说姐姐有孕,郑大人要升官,哥哥又考中了,想来巴结呗!”
沈妍不想理会浅薄尖刻的平蓉,摇着平氏的手,说:“娘,你说话呀!”
没等平氏开口,平芙就吐掉果皮,狠啐了沈妍一口,连带瞪了平氏一眼。众人见她发了怒,忙嘱咐她千万别生气,以防动了胎气。
平芙脂香粉浓,衣饰鲜艳,就象一朵刚含苞待放,就被激素催开的娇花,艳丽却无半点风致可言。她给郑知县做了小妾,又怀了孕,身份高贵了,脾气也大了。以前,她羡慕平氏给贵人做妾,现在根本不把平氏放在眼里了。
平蓉斜了沈妍一眼,冷笑说:“姐姐,你别跟下作人一般见识,姑母来看你,还不希望郑大人升了官,咱们家入了武烈侯府的眼,将来多关照轩哥儿吗?”
“姑母来看我,我就当是一片好心,为轩哥儿打算也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带一个下贱东西来?丢人现眼。”平芙冷冷怒视沈妍,好象遇到上辈子的仇人一样。
王氏见两个女儿一唱一和讽刺平氏与沈妍,反而火上浇油,跟那几位妇人小姐高声议论,就象是沈妍给平慕轩做童养媳,丢了平家八辈子人一样。
平氏进来这么久,仍站着,连个座位都没人给她让,她很不自在,又见平芙和平蓉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明目张胆欺负沈妍,令她更加生气。
“大嫂,我今天不是来巴结芙丫头的,没想到她回娘家。轩哥儿也考中了童生,第三名,我后天要摆宴庆祝,来知会你们一声。”平氏缓了一口气,拿出借据,说:“大哥开药房跟我借了两千两银子,都六七年了,我也要用钱,想把这笔银子要回去。大哥租我的铺子开药房,今年没付租金,我也要把铺子收回来。”
王氏的脸如同臭水沟的污水冻成的坚冰一样,狠毒的目光瞪视平氏。暖阁里的人除了她们母女三人,都是她娘家的亲戚,还有下人。她是要面子的人,平氏上门逼债,当着这么多人落了她的脸面,气得她紧咬关,却无语可说。
那几个亲戚讪笑几声,怕王氏没面子,赶紧差开话题。平芙和平蓉听说平氏来要债,也都变脸,平芙低头寻思,而平蓉则出去搬救兵了。
平芙冷哼一声,说:“姑母,那两千两银子是我不让父母还的,铺子的租银也是我不让他们给的。不是我自夸,郑大人的后台很硬,他很快就要升任金州知府,他确实很宠我,还说要抬我做侧夫人呢。姑母,我劝你放聪明点,欠你的银子就别要了,铺子也送我们家,将来有我关照轩哥儿,还愁他没好前途吗?”
“芙丫头真是伶俐人,又识大体、有面子,难怪郑大人宠她。”亲戚中有一个中年妇女夸赞平芙,众人也恭维凑趣,把她捧上了天。
王氏撇了撇嘴,问:“听到你侄女的话了吗?她是不计前嫌的人,你也别认为她好欺负。你要是非跟我们要银子,还要收回铺子,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平氏犹豫了,两千两银子,价值八千两的铺子,白白送人,她很心疼。若郑知县真升了官,平芙又得宠,得罪了他们,还不知道要招来什么祸事呢。
沈妍见平氏被平芙吓住了,又真有些动心,忙捏了捏平氏的手。去年还没巴结上郑知县,王氏就为钱财设计陷害平氏母子,等郑知县升了官,王氏能放下仇怨吗?若被平芙威逼利诱,岂不是又中了圈套?还不如趁郑知县没升官搏一把。
“芙表姐,郑知县还没当上知府,你就威逼利诱,欠钱不还,还想霸占亲姑母的银钱和铺子。要是他真当上知府,你岂不是要巧取豪夺,把整个金州城都据为己有。”沈妍从平氏身后出来,不屑的目光扫过平芙等人,又说:“就算郑知县能升官,也只是个知府,他上面还有布政史和监察史,还有朝廷和皇上,武烈侯府势力再大,敢帮一个贪官和天下的百姓、和皇上做对吗?他……”
“贱人――”平芙跳起来,抓起一只茶壶冲沈妍砸去。
茶壶里是滚烫的茶水,平氏见茶壶冲沈妍飞过来,吓坏了,匆忙之下把沈妍推到身后。茶壶砸到平氏的胳膊上,茶水洒落,也溅到了沈妍身上。沈妍和平氏被烫得惊叫出声,茶壶摔到地上,碎裂成一片,冒出呼呼热气。
平芙还不解气,张牙舞爪,恨不得把撕烂剁碎,她想抓沈妍,突然捂往肚子一声尖叫。王氏等人怕她动了胎气,急忙询问,又让人去叫平大夫。
“别让她们走,要是郑大人的骨肉有闪失,就让她们赔命。”王氏咬牙下令。
平氏的胳膊上烫红了一大片,手背上烫出了白泡,衣裙上沾满了茶渍。她被烫得很疼,心更疼,她很疼爱侄子侄女,从小看着平芙长大,从未亏待过。今天平芙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她的心,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妍见平氏强忍哽咽,眼泪滴落,又气又急,忘记自己也被烫伤了。她没带治烫伤的药,看到墙角有几颗盛开的牡丹,就揪下几朵花,揉碎了涂到平氏的胳膊和手背上。牡丹性微寒,有止痛和血的作用,不专治烫伤,也可以应急用。
平大夫进来,皱着眉看了平氏一眼,理都没理,忙去给平芙诊脉。平芙只是气急攻心,并没有惊动胎气,得知胎儿无事,王氏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千叮咛万嘱咐。平大夫听说平氏来要银子,见她被烫伤也不问,就气呼呼出去了。
“贱人――”平芙咬牙怒骂沈妍,王氏等人好言劝慰。
平芙刚刚十五岁,蓓蕾待放般的年龄,不得已放弃倾心的表哥,嫁给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年长的男人做第十八房小妾,整天跟一群女人斗得你死我活。虽说郑县令宠爱她,穿金载银,富贵享乐,可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她想炫耀权势地位来给自己找平衡,见别人羡慕就高兴,没想到却被沈妍几句话就剥得体无完肤,打破她的憧憬,把她仅存的颜面踩在脚底,她能不恨吗?
“娘,不还她们银子,让郑大人把她们都打入死牢。”平芙气得语无伦次了。
“不还,一文都不还。”王氏指着门口吼呵平氏,“你给我滚出去。”
平氏忍无可忍,又无力反击,气得失声痛哭。当年,她好心好意把银子借给两个哥哥,让他们创立事业,没想到他们有钱都不还,还居然成了仇人。
“娘,咱们走。”沈妍踮着脚给平氏擦了眼泪,扶着她走到门口,又回头冷笑,说:“郑知县有你这样的妾室,想升官就是做白日梦,等着升天吧!”
暖阁里响起平芙的哭骂声,王氏等人苦言劝慰,又怒斥平氏和沈妍。
“娘,胳膊还疼吗?”
平氏摇摇头,忍不住又哭起来,“妍儿,我们回去。”
沈妍扶着平氏的胳膊吹了几口气,“娘,我们到府衙告他们,让他们还银子。”
平安从外面进来,跟平氏和沈妍碰到对面,听到沈妍的话,冷笑说:“告我们?那你就去试试,看看府衙敢不敢接你的状纸。郑知县是武烈侯府的门生,杜大人敢不给他面子吗?上次让你们占到便宜,是杜大人不知情。”
“好,那我们就去试试,看你们仰仗的郑知县有多大面子。”沈妍对平安厌恶到了极点,他的品性行为很象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商贩,却还要附庸风雅,以读书人自居。靠妹妹给人做妾换所谓的前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平安冷哼一声,不理会沈妍,转向平氏,说:“姑母,你真是蠢笨无知,枉我们一片好心为你和轩哥儿打算。区区两千两银子、一间铺子,也值得你登门讨要?等我们攀上武烈侯府,随便给轩哥儿说句话,不值这些银子吗?”
“别跟她们说这些了,快说正题吧!”平大夫快步走来,满脸不耐烦,“你外叔祖怎么教你的,那可是你们的大事,千万别让你外叔祖失望。”
沈妍听说有大事跟她们相关,眼珠转了转,琢磨该挖一个什么样的坑送给平安等人。她向来是不吃亏的性子,今天咽下这口气,她真怕把自己憋出内伤来。不管平安要说什么事,她都想折腾他一番,出一口恶气,再慢慢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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