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宁公主冷厉的目光落到御亲王身上,她知道御亲王不会买她的帐,但仍要撑足气势。汪仪凤母子的身份来历及其在京城的遭遇她早就知晓,事情尚未闹开之前,她不想多管。如今,此案已闹到了顺天府,她就要面对这件事,自己来总比让人去“请”更理直气壮。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但她要维系最起码的体面。
“皇姐,若汪氏母子所告的是旁人,项大人肯定要发令牌带人上堂对质。可他们所告之人是沈驸马,项大人请你提点,就是在问能不能传沈驸马上堂。”
“多谢御亲王提点,本宫糊涂了。”慧宁公主扫了汪仪凤母子一眼,转向项怀平等官员,说:“本宫陪皇上回京之后,有赖好心之人通报,对汪氏母子的事也有耳闻。昨日,本宫问驸马,驸马誓言旦旦,说根本不认识汪氏母子。本宫多问了几句,驸马一气之下在凉亭内跪了一夜,病倒了,连早朝都没上,他……”
“大人,民女有话要说。”沈妍高声打断慧宁公主的话,毫无畏惧。
“妍儿,公堂之上不得无礼,快向公主赔罪。”汪仪凤低声斥责。
沈妍扫了汪仪凤一眼,不想理会,恳求的目光投向项怀平等官员。慧宁公主早知汪仪凤母子和沈承荣之间的是非恩怨,却有意袒护,一不小心,他们母子就会背上诬告的罪名。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汪仪凤居然还慑于慧宁公主的威名,不敢据理力争。沈妍一直觉得汪仪凤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御亲王对沈妍多了几分关注,出面打圆场说:“这小姑娘倒不错,项大人还是让她说,不管这两个孩子是不是驸马的儿女,皇姐大人大量,都不会怪罪。”
沈妍冲御亲王讨好一笑,行礼说:“多谢王爷夸赞,民女惶恐。”
汪仪凤看向沈妍的目光满含担忧急切,只怕慧宁公主不高兴,找理由降罪沈妍。沈妍却不在乎,她隐藏了成年人的智慧,逼自己做一个八岁的孩子。即使说错了,也能用童言无忌开脱,慧宁公主等人不会自降身价,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她有胆量,再说得合情合理,在别人看来,只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罢了。
项怀平冲沈妍抬了抬手,“你说吧!”
“多谢大人,民女想拿随身包袱。”
衙役拿来包袱递给沈妍,沈妍打开包袱,拿出两个牌位,双手捧着让众人过目。一个牌位上写着“沈凤祥之灵位”,另一个写着“沈刘氏之灵位”。
“民女系西南省彬州城秋水镇沈家庄人,这两个牌位是民女祖父和祖母的灵位。七年前,民女的父亲沈承荣赴京赶考,音讯全无,祖父祖母思儿心切,忧急于心,去年家乡遭灾,他们相继离世。听来京城谋生的乡邻说父亲中了状元,当了大官,母亲就带民女和弟弟背着祖父母的牌位来京寻亲了。”
沈妍哽咽几声,又说:“驸马爷既然说不认识我们母子,就请大人把这两个牌位拿给他,他若说连牌位上的人都不认识,我们就没必要再告状了。请大人撤掉通辑令,证明我们不是杀人嫌犯,我们回家去,永远不叨扰驸马爷的富贵。”
说完,沈妍把牌位放到慧宁公主脚下,还略带挑衅地努了努嘴。慧宁公主面色沉凉,双脚很不自然挪到一边,盯着两个牌位,若有所思。
现在,沈妍根本不怕慧宁公主因发怒而降罪于她。慧宁公主不会不顾威仪跟一个孩子发火,也不象事后挟私报复之人。再说,项怀平既然打算替他们母子讨公道,就不会让慧宁公主伤害他们。御亲王与慧宁公主积怨很深,他此时出现就为搅局看热闹,慧宁公主要顾及脸面,不会让他抓住把柄。
御亲王重重点头,“汪氏是至孝之人,来京寻夫还背着公婆的牌位。大秦皇朝以孝治天下,本王会奏请皇上,嘉奖汪氏的善举。皇姐,你说该不该奖?”
汪仪凤很纳闷,他们母子从娘家永州出发,来京寻亲,包袱里怎么有沈承荣父母的牌位呢?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沈妍姐弟前几天才刻的,有备无患。
慧宁公主笑了笑,没回答御亲王的话,看向沈妍,说:“这女孩不错,知书达理,能言善辩,又勇气可嘉,真不象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多谢公主夸奖,民女不敢当。”沈妍一直对慧宁公主很好奇,想吸引这位金贵小三的注意力,目的达到了,她很得意。不过,让人怀疑她不象一个孩子可不是好事,她必须圆了今天的所言所行,否则会有麻烦。
项怀平和两名同知官及师爷商量沈妍的提议,众人一致通过,他没征询慧宁公主的意思,就发号施令说:“来人,把这两个牌位送去驸马府。”
御亲王连忙摆手,“项大人,请驸马爷来顺天府更为方便,皇姐,你说是吧?”
慧宁公主冷笑点头,“让他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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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证据
项怀平派衙役去请沈承荣,审案告一段落,在场的人各自到偏堂休息。退堂之后,众官员到后堂商量案情,又派人调阅了诸多案例。
慧宁公主想传诏项怀平,摆明立场,采取折中的方式调停此案。御亲王盯慧宁公主盯得很紧,连她的下人都被御亲王的下人监视,不能离开偏堂半步。
汪仪凤和沈妍姐弟回到偏堂,询问牌位的来历,沈妍如实相告,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汪仪凤长吁短叹,在偏堂挪来挪去,又紧张又激动,不时嗔怪沈妍几句。
沈妍知道汪仪凤慑于慧宁公主的威仪,也没勇气在公堂上面对沈承荣,对她的话不顶嘴、不反驳,也不解释。男权社会,皇权至上,夫为妻纲、君为臣纲的理念深入人心,要想让汪仪凤彻底撒手一搏,难如登天。
派去传沈承荣的衙役回来了,说沈承荣一再强调不认识汪氏母子,还把衙役骂了一顿。项怀平没说什么,又让衙役拿上两个牌位去了。一会儿功夫,衙役就拿着破烂的牌位回来了,说沈承荣把牌位摔碎了,还让驸马府侍卫驱赶他们。
项怀平很气愤,高声下令,“升堂。”
听衙役讲述了两次去驸马府的经历,众人唏嘘愤慨,心思不同、表情不一。
沈妍和汪仪凤低语几句,并没表现出强烈怨愤,沈承荣的反映在她们的意料之中。抛弃父母妻儿只是有违礼孝道义,认下他们就是欺君之罪,这本帐沈承荣算得很清楚。既然沈承荣要坚持到底,沈妍也不会让他好受,她心中早有盘算。
御亲王似笑非笑看着慧宁公主,眼底弃满轻蔑,随口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淡话。慧宁公主不理会御亲王,暗暗咬牙,脸色很难看,但仍故做平静。
项怀平沉思片刻,说:“汪氏,沈驸马说不认识你们母子,又率烂了你公婆的牌位,你们可还有证据?若没有,你们就是冒认官亲,那可是重罪。”
“民妇……”汪仪凤一脸恐慌,她没有其它的证据,只能哀求项怀平开恩。
沈妍冲汪仪凤无奈皱眉,“大人,民女有话要说。”
“你讲。”
“回大人,刚才民女也说了,若沈驸马连牌位上的人都不认识,民女一家就不告状,以后也不会叨扰沈驸马的富贵。我们是不是冒认官亲,大家都心知肚明,民女坚信公道自在人心。不是我们没证据,彬州是沈驸马的原籍,永州是民女的外祖家,要想找证据不是很容易吗?就看大人想怎么审理此案了。”
项怀平沉吟片刻,吩咐道:“师爷,到吏部借阅沈驸马的履历。”
御亲王哼笑几声,说:“本王主管吏部,脑子记得的东西比调阅履历还方便。”
“下官不才,请王爷赐教。”项怀平对御亲王很客气。
“赐教谈不上,孙长史,你跟随本王多年,替本王回答。”
“奴才遵命。”孙长史清了清嗓子,高声说:“沈承荣,西南省彬州城秋水镇沈家庄人氏,父沈凤祥,母沈刘氏。沈承荣于乾顺六年考中秀才,点为廪生,乾顺九年考中头名举人,乾顺十年中状元,招为驸马。”
御亲王轻叹一声,“项大人听清楚了吗?吏部官员履历上有沈驸马的籍贯生平和父母姓名,却没有他是否娶妻生子的记录。你审汪氏母子认亲的案子,调官员履历有什么用?正如小姑娘所说,找证据很容易,调履历是无用之举。”
项怀平敛眉深思,他很想为汪仪凤母子讨个公道,可沈承荣矢口否认与汪仪凤母子的关系,没有人证物证,谁也无法让他低头认罪。要找证据也容易,但必须去彬州和永州,把见证沈承荣和汪仪凤成亲的人带来做证。
彬州和永州远在西南省,距离京城几千里,去两地带证人来京城,要车马跋涉几个月。慧宁公主势大,沈承荣也不甘心被指证,找证人时间很长,难免夜长梦多。或是狗急跳墙,或是有心之人阴谋生事,都对汪仪凤母子的安危不利。
“大人,民女有话要说。”
听到沈妍的请求,项怀平眼底闪过几次笑意,很希望沈妍的话能让此事峰回路转。他也觉得这女孩不象个八岁的孩子,但没有多想,反而更加同情他们。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幼经受过磨砺的孩子总比同龄人更懂事,更有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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