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夏的假期却不是徐嗣安的假期,徐嗣安不在没人拉着李容夏,倒是昭哥钻了空子,赶紧跟李容夏讨论学问,见昭哥儿一脸兴奋的样子,敬善微微有些心疼,若是真如李容夏所说,只怕昭哥儿多少都会受科举的打击。
敬善走进寿安堂,见老夫人歪在炕边,第一个反应便是老夫人怎么苍老了这么多,本只有鬓角微霜的发髻变得满头花白,皱纹深了,更多了。敬善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之感。
“祖母。”她轻声开口道,老夫人笑着招敬善到身边,“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多久没回来看祖母了?让祖母瞧瞧,这怎么瘦了许多?”
“是祖母瘦了才对,”敬善坐在老夫人身边,拉住老夫人的手,那布满皱纹和斑点的手还是那般温暖,有安全感。
“我怎么瘦了,我身体好着呢,最近怕是累坏了,钱妈妈派人回来说了,李家这么一整顿,以后便会好的,也没什么太过让你操心的了。”老夫人心疼的捏了捏敬善的手,轻轻拍了拍敬善的手背,“孙女已经让钱妈妈打理院子里,安排了信任的人,想是以后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只是。”敬善话说到一半叹了口气。
“怎么?谁欺负我宝贝孙女了?”老夫人问道,敬善摇摇头,脸微红“这肚子还是没有消息,只怕婆婆心中早有不满。”
老夫人安慰,“你还小,你瞧你嫂子也不是一直没动静,这一怀上比谁的反应都大,这不是心急的事,改日让人送去一座送子观音摆在房里。你婆婆不能把你如何,只要容夏待你好就好。”
什么算是好敬善也不知道,李容夏忙得脚不沾地,却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好,有时敬善感觉自己就如笼中的金丝雀,养尊处优。况且敬善也不知李容夏心中到底是何想法,也许现在探究这门婚姻的原因,已经晚了。
人就是贪婪,想要一门门当户对称心如意的婚姻,有了还想要整个人,和他的心。
“好是好。”敬善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咬了咬唇,老夫人叹了口气“傻孩子,人生哪有那般十全十美的,哪个不是今天想要这,明天想要那,**是永远都不会变没的,知足常乐,甭管容夏这孩子是如何想的,他对你却从未心存其它不轨之心,待你温柔体贴也一直如初,这就比一般人要强上很多。若是人生,凡事都要细枝末节的想那么多,刨根问底,恐怕事事都难以如愿。明白么?”人活一辈子,总是到最后的年华才能看清,看透,最后看开,不再去追求因果循环。
老夫人努力让敬善明白,敬善顿了顿点了点头,她一直在追究李容夏为何娶她,却从未想过,李容夏娶她一直待她如一,是爱也好,是别的也罢,换做别人怎能做到?实则难能可贵,自己一直没动静,他从未追究也从未提纳妾,他的敏锐怎会不知后宅这些事情,他从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插手。在孙氏对自己不满时他更是百般呵护,这恐怕已经足矣。
“小夫妻俩日子还久,彼此谅解,彼此扶持才能相守到老。”老夫人意味深长的道。
从老夫人处离开,敬善便想着去一品斋看看怀了孕的尤氏,尤氏也是有福之人,在二夫人的步步紧逼之下,肚子争气的很,一下便怀上了孩子,瞬间堵住了二夫人的嘴。
敬善带来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和鞋子,都是自己亲手绣的,算是一点心意。
正想着,见回廊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一男子与一女子。只见那男子负手背立,女子在男子身后说些什么,情绪似乎很激动。
敬善止住了身后的丫鬟,一个人往前走,若是自己没看错,那是李容夏和敬敏。
敬敏那红衣尤为眨眼,只是不知,这园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哪里去了,唯独剩下二人。
敬善走近,靠在柱子后,听着前方的声音,只闻到敬敏大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我么?亏我在静心庵里对你日思夜念。”敬敏就是这样不害臊的性子。
“我是你姐夫。”李容夏淡淡的声音传来,毫无情绪与敬敏的歇斯底里对比鲜明,敬敏冷笑道“我知道你娶了徐敬善那个贱人。”
李容夏霍的转身“那是你姐姐。”
“她就是贱人,抢了我的东西还害我离家在外。”敬敏的声音越发的冷,牙缝里挤出来的字显得恨意更多。
敬善的肩膀僵了僵,老天何必安排她与自己做姐妹,还不如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容夏上前一步,扼住敬敏的脖子,手似乎没有用力,敬敏的脸却已涨得通红,“她是我妻子,请你放尊重,还有若是你敢打她半点主意,那我便送你出京城,让你永远回不来。”李容夏松开手,拂袖离去,敬敏则用手揉着脖子不停的咳嗽。
敬善第一次见到李容夏那般凶狠的样子,本以为他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眼下无尘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俗人。
唯一确定的一点是敬敏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她对自己恨之入骨。
敬善轻手轻脚穿过回廊,从月牙门一拐。
尤氏十分喜欢敬善的东西又与敬善聊了很多,满脸的慈爱,直到说的累了,才让人送敬善离开,敬善到府门口时,李容夏早早在马车旁等候,还是那副样子,微笑的脸,只有袖子上微微的褶皱让敬善相信刚才看见的是真的。
本被压下去的疑问,现在却让敬善更想问出口,李容夏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李容夏扶敬善上马车,随后跟了上去,敬善盯着李容夏看个不停,李容夏笑着问道“难不成是我脸上沾了墨?”
“没有,你书房里的那幅画是我母亲么?”敬善问道,李容夏愣住半秒,道“是姑母。”
“那日我瞧见你站在画前呆了好久。”敬善还是没有能直接问出口,李容夏似乎早有预料,“那是多年来的习惯了,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站在那画前,姑母也算是我的启蒙恩师,看着她的画像能想通许多。”
“那你娶我与我母亲有多大的关系?我很想知道。”敬善不想太过直白,又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有很大关系。只不过你是我妻子与你是我表妹的关系不大。”李容夏话里兜着圈子,让人怎么都想不透,敬善见李容夏并没有想多说的意思,便再没有问下去。
只是道“我从来都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所以一直小心翼翼,不出半点差错,做到让所有人喜欢,人无完人,有些东西不过是假象,早晚会穿帮,如今我却只在乎你怎么想我怎么看我,你是我的夫君,是我下辈子共度一生的人,我无法做到同床异梦,让别人嘲笑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敬善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李容夏挪了挪身子,拉敬善坐到自己身边,“你要信我,娶你是我自己所。无论怎样你今生是我妻子,我会护你一生,活得多久就会疼你多久。”
敬善伸出手捂住李容夏的嘴,“哪有人说活得多久这样的话,多不吉利。只愿你别叫我失望罢了。”
☆、68六十八
生活不易,能做到的不过是宽心,与对不想见到的视而不见。
只是你不找麻烦的时候,麻烦往往会主动找上你。皇帝亲妹,昭成公主召李容夏之妻徐敬善入宫。
敬善虽不知公主为何召见自己,但却明白,公主召见,拒绝不得,无论是好的坏的都要做好接受的准备。公主是金枝玉叶,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论怎样,公主都占着上风。
马车稳稳的停在皇宫前,只听得一个男子声音传来,“什么人?”
马车的车夫举起一块宫牌“是昭成公主请李夫人进宫一叙。”那男子看了一眼,退下去道“通行。”
马车缓慢的行驶起来,敬善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红墙黄瓦,金碧辉煌,皇宫占地三百多里,楼阁高耸,遮天蔽日。一条条看不见尽头的甬道,一重重厚重紧闭的宫门,富丽堂皇之下有的只有沉闷与清冷。而这宫中最可悲的便是女子。这红墙黄瓦禁锢了多少女子的一生?而这后宫有又多少女人孩子的冤魂?宫中的女子就像是一只关在华丽牢笼中的金丝雀,又或者是井底之蛙,看到的这宫墙所圈起来的天空,她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的天有多蓝,有多广阔。要知道这嫁入宫中的女子,无论多么的得宠她们的境遇都是一样的,孤灯映壁,房深风冷,因为她们共同的丈夫是心系天下的天子,是百姓的皇帝,而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丈夫。即使是公主又怎样,还不是政治的筹码,无论你是女儿还是姐妹,只要你在政治上能够起作用那么你身为皇家女就要牺牲,而昭成公主就是这样的角色,十六岁就被自己的父亲送去异国和亲,嫁得风风光光,却不幸幸福福,不说对丈夫有无感情,就只看两年后公主被送回来就知道过得并不好,那里的人虽没说昭成公主克死了自己国家的皇子,不祥之人不能留在那里,却也是表明了态度,在皇子死后,以公主思乡成疾的理由送公主回京,不管她是不是尊贵的公主,最后她也成了被人诟病的寡妇。
十八岁年华似水,却在人们心中那么早的枯萎。
马车停在一处宫门外,一个淡青色裙衫的宫女接敬善下车,只是告诉敬善自己是公主派来接敬善的,便没有多说,只是一直在前面带着敬善一路走,敬善紧紧的跟着,往来的人也都低着头,不言不语,十分守规矩。这就是皇宫,人情淡薄,亲情缺失,每个人都像是一块木头,却又要长一颗机械般的心,迅速转动,只求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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