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崖上,她被顾瑶瑶算计将被刺杀,他在危急时刻赶来,用那孱弱的身体给她支起一道墙,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却也只是轻声对她说:"罗衣,你没事就好。"
在蘅芜山静静相伴的大半年,他即使浑身疼痛如金针刺穴,也从来在她面前淡淡笑着,告诉她他并无大碍。
所有未离去的僧人香客都诧异地看着那个坐在地上,没有一点形象掩面大哭的女子。哭声破碎哽咽,伴着阵阵的咳嗽,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是如此的单薄羸弱,瘦骨嶙峋,可那不经意间扬起的,布满泪珠的脸,却是一个面目精致的女子。
沾染了风尘,心旌动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渊离,渊离……
"渊头薄峡谷,情人负需离",原来从一开始就已注定。
上官云怔然地看着伏地恸哭的罗衣,他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什么异样的情愫在撞击,他蹲下身,轻轻扶着女子的臂膀,他用低缓柔和的语调说:"罗衣,你在哭什么?"
他印象中的这个女子,一直以一种坚强的面目面对着众人,她敢为天下先,做了天下女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她铁血而坚定的训兵步骤在战字营和南方军中广为传播。
然而她此时却显得那么脆弱,就如同那日他寻到了蘅芜山中,见到的那个憔悴瘦削的女子一样。
那时的她隐忍着哭泣,终是跟着他出了蘅芜山。而今日的她,却这般敞开了声音,情感如同爆发一般,在这佛门圣地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声哭泣。
你在哭什么?
上官云待要再问,却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怔怔地看向那已然了无人迹的高台之上。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泪水从手缝中滚落的罗衣。
终于他沙哑着声音说道:"罗衣。不要告诉我……事情,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上官云跪在她身边。伸手拖着她的手腕和肘部,只觉得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子瘦弱地吓人。
"罗衣……"
他一声声地喊她,已然引起了无数的僧众和香客、信徒的注意,然而他还是固执地叫着她的名字,就好像不叫她。她就会消失无踪一般。
良久,罗衣终于缓缓直起了腰。
她克制着心中潮涌一般的悲意,停止了放声的大哭,但眼睛却并不受她意念的控制。仍旧不断地往外淌着泪。她咬紧了嘴唇,撑着上官云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发着颤,动作克制。可当她稳稳地站到了地上,她却不颤了。
她目光平视着前方,尽管眼睛还在流泪,尽管面前是一片模糊,但是她终究没有再放纵着自己的情绪。
高空中传来鹰啸声。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对相拥起舞的雪鹰。
她终于缓缓地笑了笑,仰着脸,企图让眼泪倒流回去。
她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有着太多的。不可追回。
"罗衣……"上官云关切地看着她。
罗衣浅笑,"上官,你什么时候落发?"
"今日太阳落山之前。"
上官云目光沉重地看着她,犹豫片刻后终究是问她道:"罗衣,你为什么哭?"
罗衣轻轻一笑,"我见到了故人。"
"扎根在我心底,想要拔掉,却轻微拉扯都会让我心疼无比的故人。"
罗衣怔怔地望向了那方渊离曾经盘腿而坐,面容慈悲地望着座下香客的高台。她伸手抹了脸上的泪珠,觉得整张脸都有些干痛。
她牵了牵嘴角,"忘情师父……什么时候落了发?"
上官云心中钝痛,良久才道:"一年前。"他顿了顿,说;"大抵就在,你离开蘅芜山的时候,忘情师父闭关半年后出关,剃度落发,从此了断红尘,再无牵挂。"
"呵,再无牵挂啊……"
罗衣悲凉地一笑,手却蓦地被上官云握住。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罗衣,忘情师父……就是扎根在你心底的人吗?"
罗衣不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方高台,脑中回想着当她踏入这内场时,那个光头僧人带给她心灵的巨颤。
她不能承认。
他已然是一个名满天下的,佛门中人。
佛门中人啊!
罗衣眼睛酸涩,渐渐却有了一种胀痛灼热之感。
她猛然闭了眼睛,深呼吸了好几下。
雪盲症,不能再犯,她需要她的眼睛看着这大好河山。
"上官,我陪你,到你落发。"罗衣低低开口道:"最后一段红尘,若无人陪你走,会很寂寞。"
剃度仪式由忘情师父主持,上官云指明要成为忘情师父座下弟子,这也是忘情收的第一个弟子。
罗衣静静地倚在门外。
大殿寺门之内的蒲团上坐的皆是光头的灰袍僧人,盘膝而坐,木鱼声未曾间断。时而传来的撞钟之声也让人觉得无比沉重。
这是佛门之地独有的氛围。
然而那年轻的身着褐红袈裟的光头僧人却无疑是这佛门之中不可忽视的一处风景。
罗衣静静地看着他,他正在专心地为上官云剃度。
上官云双手合什,笔直地跪在蒲团之上,他的面前是目光悲悯,拈花浅笑的释迦摩尼,巨大的金身塑像在罗衣面前发着刺眼的光。
她看着那年轻僧人细致地认真地刮去了上官云头顶的发。
然后,他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她。
罗衣不由心中漏跳了半拍。
她倚在门口,身形瘦削,眼睛浮肿,满面风尘,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
她以为,他看到了她,会怔愣一下。
然而,没有。
在她的眼中,他的动作似乎放慢了。
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波动。他甚至对着她浅笑了一笑,伸手合什做了个祝福的手势。她的视线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就好像她不过是一个与其他香客信徒不无两样的陌生人,在他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
罗衣蓦地捂住了嘴。
他,不再记得她。
"其实六灵皆失也不是就真的死了。其实还是有法子可以救,只是后遗症多而已。"
"那后遗症,有什么?"
"什么腰痛腿痛脖子痛,失心失忆的。说白了就是什么都不是了,人生重新来过,跟行尸走肉没多少区别。"
和上官云曾经的一段对话猛然蹦进了她的脑海。背过了身,抵着朱红色的门框,无声地哭泣起来。
我佛慈悲,若你仍能让他安然无虞地活下去,那或许才是你。真正的慈悲……
剃度完毕,上官云光着头,慢慢站起身。
他朝罗衣走了过来。
罗衣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和上官云如以前那样嬉笑胡闹。他已经是方外之人。
罗衣双手合什。道:"小师父。"
"俗家名字弃之不用,施主可唤我。戒嗔。"
罗衣一怔,终是低低地唤道:"戒嗔师父。"
红尘万丈,你终究是撇开一切贪嗔痴恶,跳出方内,寻到你自己的一片天了。
罗衣静静地端详他良久,终于笑着说道:"戒嗔师父,若今后我有任何心结不解,可否前来梵音寺,寻你参禅。"
"自然可行,施主。"
戒嗔微微一笑,面容慈祥,声调柔和:"施主,天色已晚,贫僧,不送了。"
罗衣低目浅笑,良久点头应道:"就此一别,戒嗔师父珍重。"
她弯腰合什行礼,再抬头时却见那忘情师父朝这边走来。
"阿弥陀佛。"他说:"戒嗔,晚课开始了。"
戒嗔合什道:"是,师父。"
忘情目光又移向罗衣,微微一笑,合什念道:"阿弥陀佛。"
罗衣怔怔地看着他。
然而他的目光终究没有任何停留,他转身慢步而去,背影依旧瘦削,却没了以往咳嗽不断的恶疾。
但他终究,是忘却了前尘往事,她于他而言,不过是红尘之中,过客而已。
罗衣静静地立在这大殿门口良久,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小沙弥从她身边走过,手执扫帚认认真真地打扫着萧瑟的落叶,小沙弥会对着她合什行礼,会轻声冲着她道阿弥陀佛。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罗衣一骑绝尘,身后是渐行渐远的梵音寺。
齐声唱喏的晚课声,终年不断的撞钟声,浓重的檀香味道,金光闪闪的大殿殿顶……
她回头望去,泪夺眶而出。
若是这一段感情终究要有一方做出一个终结,这样也好,他纵使跳出红尘,却仍旧安然活着;他纵使再也记不得她,只要她心中不忘他,便已足够。
这世间太苦,能或者便是最大的幸事。
我宁愿你活着,即使晨钟暮鼓,却也安然快乐。世间独有你一人,是我心口不能剜去的朱砂。
你是我心口的一颗朱砂。
"驾!"
罗衣甩鞭抽打坐骑后臀,马儿扬蹄飞奔而出。
迎着风,她的眼泪便干得快些。这样,那些悲伤和不舍,便更能消逝地快些。
渊离,只要你还活着,我心便从此安然,不再摇摆不定。你是睿智僧人,我是铁血女军。
我是楚战之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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