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所料,她让魏扶风微微恍惚。但是,容妃很快就让这个女子淹没在众多美色之间。魏扶风宠爱了一个颇为清高的女人,当夜就临幸了这名唤作青屏的贵人。
而她,听说分给她的寝宫极为偏僻,但那时我不知道就是蓝容华昔日的处所,空无一人的地方。我也得知她的姓名,甄懿。当我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女人会在我的生命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容妃的手腕厉害,进宫近三月的她,硬是没能侍寝。同她一起进宫的,多少都在魏扶风面前露了脸,只要她,不为人知晓。所有人,都只知道有一个容妃,而不想,有朝一日,这个甄姓的女子,拥有的权势,非容妃可比。
到了册封大典的时候,她好象被人设计了,穿了跟容妃一样的衣服。在宫中,若穿跟上位者同样的装束,本就是不敬,根本不需要别人提醒。
所以,尽管魏扶风似乎对她颇有好感,但是容妃的一句话,就让她跌入谷底。她封了贵人,但那时的我想,也许这个容貌出众的女人,她最多的荣耀,也就是如此,不可能再往上爬了。
再来,就听说她被改名的事,甄懿成了甄歌。在大魏,歌字是下贱的字眼。容妃这样做,无非是在警示她。摘了她的绿头牌,让她不得侍寝,这个女人,没有特别的反应,我想她,恐怕还是畏惧容妃的。
深冬以后,我收到芙陌殿的回信。这是蓝容华进宫以来,给我的第一封信笺。拿着辗转到我手中的信,我写了回信,兴冲冲的进宫,在往日那个两人相会的地方等待她。这是,我替容妃办事的额外好处。
有人来了,但不是蓝容华,来人就是她,穿得单薄,鼻尖冻得通红。我出现在宫中,一向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内庭第一绣女蓁瓶儿。除了一手的绣活,我也擅长刺绣。
这个是当初身为小妾的娘,为了活命,将我扮作女子来养的时候,让我学的东西。一开始很厌恶,但是因为有蓝容华一起,我觉得做什么都很开心。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第一绣娘,真是讽刺。
“你是什么人?”她看着倒在墙边的一棵枯柳,树干上缠绕着绯红色泽的小花。她好象看出神了,我出声打扰她,略略沙哑的嗓音,问完一句便咳嗽不停,这都是我刻意装出来的。
她转过身,拿出一纸书签,笑问:“可是蓁瓶儿姐姐?是姑姑叫甄歌到这儿来见你的。姐姐的身子可好了些?”
声音清婉,就像她的人一样。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简单的,没有别的意义。她说的姑姑,应该是那个甄姓的姑姑,昨天特意麻烦我帮一个秀女掩饰一下身份。替进了宫的秀女做一些事,也是我在宫中培养自己心腹的最好的方法。
想不到,她也是这样。一进宫,就有人替她打点事情了,我真是小瞧了她。
“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2)。不过及笄之年,何该嫁给如意郎君,你却偏往这磨人的地方来,后宫有荣华,也有冤魂,难道你就不怕么?”
我找些话说,想探探她的口气。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蒜,说的话,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用心。那一双迷蒙的眼眸看着我,“这是天下最好的地方,有最好的男人,就是飞蛾扑火,谁也都......不甘落后的。”
她解开披风,松开素色腰带,脱下淡紫的湘绣冬衣长裙,将单衣一侧退至肩下,缓缓躺下,将手叠在胸口,虽然躺在那里,一脸平静,但还是让我察觉到她很紧张。
我感觉,她不只是要一个刺青那么简单。果然,她没有点守宫砂,或者说,她已非完壁之身?我沉静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但还是问了,“你,只是要一个刺青吗?”
她求我务必帮忙,话也说得合情合理。我做出一般人听到这种话的反应,免得自己太过冷静会引起她的怀疑。一脸震惊,瘫坐在床头,银针落地,而后闭上细眸,眼帘颤抖不已,眼睛却露出一条细缝。
我看到她抓起几根银针,绝美的容颜,神情森冷,我不会有疑问,如果我拒绝了,她手里的银针一定会扎向我的。真是,又聪明又毒辣的姑娘。
答应帮她以后,我瞧见她把银针偷偷藏了起来,为了惩罚她竟然有杀我的心思,我故意在刺青的时候下手重点,最后才替她绣了一个能管七天,鲜红艳丽的守宫砂。
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昏睡过去了。眉头轻蹙,嘴角抿紧,看起来很倔强,不是一个容易跟人打商量的人呢。我用自己都不知道的贪婪的眸光留恋着她的美好。
但是,她唯一在我面前裸露的,只有一边的肩头,我有最原始的憧憬,但是我没有伸手出去。那一朵绣上去的牡丹花,就是这个女子的野心。只要她够聪明,有野心,那就一定会跟容妃这样的人,斗个你死我活的。
她醒了,眸光很年轻美好,也有许多深沉的情绪,我送她出去,她在漫天的雪白中烂漫一笑:“这样的天,恐怕也只有这朵蔷薇还能盛开。”
她笑得开心,我摇头,用很倔强的口气说,“不,那不是蔷薇,那是牡丹,是花中之王。只不过它现在看来像是蔷薇罢了。就如你一般。”
“不,它是蔷薇,不是牡丹,没有牡丹的高贵,只是一朵有刺的花。”她真的很聪明,知道隐藏自己的心思,是我在众多的女子里面,见过最独特最有野心的秀女。
突然她的目光看着我的双手,这个聪明的姑娘一定很奇怪。我知道,以后都不可以再见她了,“我很快就出宫了,他日有缘咱们自会相见。”
姐姐,看看吧,我替你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大礼,一个野心勃勃,聪慧过人,容貌跟魏扶风爱的饿女人一模一样,她得宠,只是早晚的事。在其他人都被临幸以后,这个女人,不是没有动静,而是在暗暗忍耐。
她一定明白,一时的惊艳,并不能得到魏扶风的宠爱。而且宫里这样复杂,总要看好情况才能下水。姐姐,她比当年的你,还要更聪明,更毒辣。所以,胜负已分。你若真要为难她,只怕自己也非死不可。
魏别离篇 关于母后的记忆
听说我的出生,是极其艰难的。在我的前面,已经有一个皇子,还在母后的腹中就夭折了。那个时候,母后小心掩饰,还是被有心人所害,最后在天牢里,被下了药,那个皇子因此流掉了。
在我出生前,因为有那位傅太医的帮忙,人人都以为我是一个公主,才没有多加迫害,我才能顺利的来到这个人世。出生以后,母后并没有照顾我多久,她被迫离宫,到江南躲避追杀。
我一直以为,母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才会让父皇每年带着我,去江南看那个流落在外的妃子。每次,都偷偷的躲在一边,注视着她的一切。
墨黑的长发,柔白的肤色,眼神也很温润,这当然不是只有四岁的我,能够说出来的。是每每,都会听到父皇这样形容她,单听这样的说法,并不觉得她是多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值得父皇如此挂念。
听人说,我也是唯一一个遗传了父皇的眼睛颜色的皇子。父皇曾跟母后说过,“他跟我一样都是暗灰色的。等他睁眼看你时,你就会知道有多么好看了。”
我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我想,只是因为母后的原因,父皇才肯对我多一些属于父亲的亲近。
薄衾小枕天气。乍觉别离滋味,母后不知道,这两句诗,是父皇后半生中,最大的隐伤。就是因为这两句诗,父皇才没有让太医替他好好医治,否则,他决不会先母后而去。
当然,应父皇的旨意,我也没有告诉母后,父皇只是怕她因为不安。
淡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母后说,她册封为妃的当日,这是她心中念的最多的两句话,她喜悦甚少,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因为她知道,父皇对一个极好时,就是那人的灾难。
母后说,“你父皇,用册我为妃成为破除先帝统治律法的理由。手段高明,也合情合理。”
可是父皇说,别离,那个原因是有的。可是,如果朕没有在乎你母后的心思,朕不会为她排除众议,硬要封他为妃。
你信吗,父皇靠在椅子上,他说,“你也是男人,如果你不爱一个女人,愿意面对天下的指责,而执意要给她尊荣吗?”
我不会,答案在我心中。我不是父皇这样的男人,他的温柔和在乎,永远只会隐藏在心底,为了大局,宁愿让对方误会,甚至是怨恨。
封妃后三日,宫中大乱,所有人都把母后置于风头浪尖之上。兰蓁皇后知晓此事,大怒,要求皇帝立即处死甄妃。当时,朝臣也是如此。
他们拿出了,连母后都不知道的,最强硬的证据。只要一泄露出来,母后,非死不可。
这样的情况下,父皇做出决定,宁愿母后恨他,也要把母后送出宫去,只有在宫外,父皇的人,才能保她周全。
当时的情况,兰家的权势,大得超出父皇的想象。不这样做,他根本没有办法保护母后和我。
我深知,身为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心爱女子的耻辱感,父皇发誓,他一定要振作起来,拿回应该属于他的权力,到时候,他要正大光明的,把母后迎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