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皇祖母惦记是孙儿不孝。”楚琰温润含笑,接过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哪里有不惦念的啊。”太后话中有话,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撇了身侧的孙子一眼。“一会儿去你父皇殿中问个安,你出征这些时日他没少念叨你。”
他依旧面色平和,唇角轻扬,云淡风轻的让人辨不出情绪。“刚在朝上见过,父皇近日国务繁忙,孙儿不便叨扰。”
太后一双精明锐利的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苍老的脸上,却保持着一贯的笑容。对刘喜微摆了下手,后者会意,旁端过一旁的黑色锦盒,卑躬呈于楚琰面前。
“听闻太子妃弄伤了眼睛,这是天山雪莲,极好的解毒良药,就赐给天瑶那孩子吧。”
楚琰一笑,坦然接过。“多谢皇祖母挂牵。”
太后祥和的笑,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之色。“哀家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楚琰起身,面容依旧波澜不惊,淡淡道。“孙儿告退。”
目送楚琰挺拔的身影在殿外消失。太后才半撑起身体,淡然的开口。“出来吧。”
只见,屏风后走出魁梧的男子,一身锦玉蟒袍,虽人至中年,却风采依存。
“东西哀家已经送出去了,现下你也该安心了。”
☆、第49章 杀其母而立其子
“东西哀家已经送出去了,现下你也该安心了。”
“多谢姑母成全。”定远侯司徒烬躬身俯首道。
太后甚是无奈的一叹,微微摇头。“哀家已经询问过太医,除非有解药,否则阿瑶的眼睛……”太后又是一叹,“天意弄人啊。”
“枫儿传回消息,在金人地界,寻找解药的似乎另有一股势力,也不知是哪方人马?”
太后轻哼,“除了楚琰,还有谁有那个能耐。”
司徒烬一惊,“殿下对阿瑶,难道动了……”
“谁知道。那孩子的性子与皇帝最像,喜怒从不形于色,心思更是难懂。”太后沉思着说道。
“太子大胜而归,皇上龙心大悦,已将京中十万御林军赐给了他,如今,他是如虎添翼。”司徒烬蹙眉道。也颇有些不解。皇上一向忌讳皇子拥兵自重,如今又是唱得哪一出。
太后略微点头,冷哼了声。所谓知子莫若父,楚琰有多大的本事,皇帝心中最是清楚。那十万御林军只怕就是为楚琰准备的,只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交到他手中。
“皇帝对这个儿子可不是表面上的那般不在意,你以为云世兰是为何死的。”
司徒烬又是一惊,“难道……”杀其母而立其子。
太后闷声应着,肯定他心中的想法。复又一叹。“皇帝钦点阿瑶为太子妃,只怕也是别有用心。若早知那孩子的身世,哀家说什么也要阻止。”
司徒烬沉默不语,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楚琰虽娶了天瑶为妻,可他终究是个外人,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楚皓才是我司徒一族未来的希望,他的身上有司徒一族的血脉。”
司徒烬怎会不懂太后的警告,忙拱手俯身。“司徒烬自当全力辅佐二殿下。”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明白其中利害便好。”说了太久的话,太后显然疲惫不堪,对司徒烬摆了摆手。“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司徒烬一拜,躬身退了出去。
————
走出慈宁宫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鬼使神差的,楚琰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漪澜殿前。
天瑶独自一人在园中,数着脚下的格子小道,摸索着走路。偏逢下雪路滑,不小心绊在了台阶上,触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鼻端传来若有似无的墨竹香,头顶是均匀呼吸声。异常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呼吸,熟悉的步调,该死的,她竟熟悉他的一切。
“殿下可是有事?”天瑶开口,平淡的语调与她狼狈的模样十分的不搭调。
“本王似乎该提醒你,这里是东宫。”慵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有一副他的地盘,他做主的架势。
天瑶一笑,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漠然转身,继续数着脚下的格子路。“那殿下请自便。”
☆、第50章 爱是一个人的事
天瑶一笑,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漠然转身,继续数着脚下的格子路。“那殿下请自便。”
“你这些日子倒是自得其乐。”楚琰轻哼。
天瑶顿住脚步,复又莞尔一笑。“不然呢?”难道她应该和那些无聊的女人一起争风吃醋?
然,话音刚落,腰间突然一紧,身体无力的向前倾倒,鼻尖撞在他坚实的胸膛,有点儿疼。她有些恼怒的抬头。一双大眼,虽空洞,却依然如水般清澈。
“你知不知道淡漠意味着什么?”他微眯的凤眸中,带了几丝邪魅。
什么?天瑶一脸茫然。
“不在乎。”这几个字他咬的极重。
天瑶笑,带了些许无奈。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她的态度了。
“天瑶曾在佛经中看过一句话: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楚琰眸中流光明灭,突然将她用力推出怀抱。脚下一个不稳,天瑶整个身子又摔在了地上。她随随一笑,好似摔痛的是别人的身体一般。
“你爱本王?”他眸光微敛,居高临下的端看着她。
阿瑶眉心微蹙,片刻间,又恢复了冷然。“重要吗?”她淡淡的一句。“爱与不爱,都是天瑶一个人的事,与殿下又有何干。”
他拧眉深思,幽若寒潭的眸中却依旧波澜不惊。“不错,倒是有自知之明。”懒散的语调,却透着若有似无的寒气。
对于他的阴晴不定,天瑶似乎早习以为常。她硬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摸索着向前走去,全然将身后的他,当成了摆设。
“明日太后去迦叶寺礼佛,你也要陪行。”身后,他清冷的丢下一句。
天瑶微顿住身体,细听着脚步声远去,恍惚的回头,目光寻向他离去的方向。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迦叶寺,那个地方,她的确该走一趟。
……
迦叶寺,往生殿。
天瑶焚香跪于殿中,白烟袅袅在女子秀丽的面颊前盘旋而散。
往生殿是超度亡灵的地方,百姓们习惯在佛殿前为死去的亲人供长生牌位,希望他们的灵魂永生。
“主子在为何人超度亡灵?”
“为那些死在我剑下的金人。”天瑶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和她此刻出口的话完全不搭边儿。
紫衣瞪大了双眼,也不敢吭声了。
“紫衣,杀人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半响,她又猝然的开口。
紫衣微楞,面上的表情变得模糊,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我不杀他们,我就要死。”
紫诧山深谷中,那里是天机杀培训杀手的秘密基地。一千个人走进那里,却只有一个能走出来。她存活几率只有千分之一。如果她不杀别人,就只能成为别人的刀下之鬼。
近在咫尺,天瑶能感觉到她微不可闻的颤抖。伸出手臂搭上她的肩膀,似安慰般。“紫衣,那不是你错。那些罪恶属于命令你去杀人的人。”
紫衣看着她,有些无措的低了头,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其实,主上他也是不得以。”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第50章 画壁
“其实,主上他也是不得以。”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失去双目,她的听力已经变得极好,她并非没有听到紫衣的话,她只是不解,不解是何理由,让紫衣去袒护那个恶魔。
“主子,你杀那些金人的时候是不是很怕?”紫衣反手抓住天瑶的指尖,她的指骇人的凉。
天瑶蹙眉,表情有些恍惚,好像在很努力的回忆。可头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记得血溅在身上刺目的红。那些尸体一个个在她身旁倒下,面目狰狞的,她不敢去看他们的样子,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
“都过去了,主子。”紫衣不顾身份的将她抱在怀里。没有人比她更懂得天瑶此刻的恐惧不安。她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整日整夜的不敢睡觉,那人死不瞑目的摸样一直在她脑中摇晃。她们都不想杀人的,她们只是为了生存下来。
“女施主,主持请您到禅院一叙。”一个小沙弥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施佛礼。
天瑶在紫衣的搀扶下起身,微俯身型对小沙弥还礼。“还请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紫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跟在小沙弥身后。
经过漫长的廊道,耳畔是靡靡梵音。廊道一侧,是大片的石刻画壁,虽然经历百年沧桑,却难掩其美奂绝伦。紫衣睁大了好奇的双眼,一一端详。
画壁很美,云雾萦绕,瑶池仙境。绝美的女子水中嬉戏,俊逸的男子抱琴而来,温情含笑。
“这画壁好奇特,似乎想要讲述什么?”
小沙弥闻言低笑,躬身一礼,却并未开口。开口的是天瑶,淡漠的语调,胜雪的白衣,连面容都极尽的飘渺。
“有北狄之国。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号曰太子长琴。这画壁中讲述的是一个古老的寓言,千年之前,长琴太子与莲花精灵相恋,仙妖殊途,最终,形神俱灭。”
“又是一段孽缘。”紫衣惋惜道。
天瑶淡漠,这画中情境,曾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无妄大师说,这画壁名曰:前世今生。可这又是谁的前世?与她又有何干系?无妄一笑,只道: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