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她吧,朕的亲人已经不多,皇姐是朕最珍视的人。”北天帆的声音变得绵软,语气带着请求,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不多,并且每次只为了一个人,那就是北浅浅。
“想让本宫去看你皇姐,日后就放尊重点。”听到北浅浅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于心不忍,并且将这家伙逼急了,还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来,这次他也算得了教训,应该下次不会这般放肆了。
“嗯”北天帆应了一声,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
当天我就去了北浅浅的寝宫,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冲过来,紧紧搂着我,似乎搂得轻,我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一般。
“娘,我以为以后都见不着你了。”泪眼朦胧的浅浅显得很脆弱,看向我的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让我动容,在那一刻,我有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如果不是北天帆这死人这般放肆无礼,我又怎会忍心让她这样。
这天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以前,我又可以素颜朝天,赤着脚在草地跟北浅浅追逐嬉戏,我又可以洗去那让人讨厌的脂粉,脱掉那些华贵复杂的衣裙,随意绑一下头头发,就像猴子一样爬上树,有时跟浅浅画画,弹琴、下棋,有时看星星,虽然还是在深宫里,但我却感觉是自由的,起码四周没有那么多窥探的目光,起码我能干我想干的事情。
经过这次,北天帆显然是得到了教训,对我客气而有礼,手脚都放规矩了,即使是在屋檐看星星,他也躺在北浅浅身边,离我远远的,平时两人更是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这个改变让我很满意,只是偶尔那厮的嘴巴还是歹毒了一点。
我爬树,他会说我像一个猴子似的,我素面朝天,发丝飞扬,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说认真看,也长得也不算太难看,尚能入目,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叫我晚上别乱走,免得让他以为撞到鬼。我跟北浅浅追逐嬉戏,他心情好就笑着说像一个野丫头,倒也有趣。心情不好时,冷哼一声,说像一个女疯子,毫无仪态,简直丢清了北国女子的脸。
因为上次的画像风波,我现在画罗音,画小婷又或者画浅浅,就是不画他,他时常对我的画品头论足,但语言恶毒至极,我有时气得会拿画笔砸他,生气的时候,我朝他大吼一声滚——
但除了这些小风波之外,我们十分友爱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有时我们一起在屋檐看星星,有时北浅浅画画,北天帆弹琴,而我在一旁吹箫,出奇和谐,有时我们三人下棋,轮番大战,酣畅淋漓,有时我们一起爬树斗快,弄得满头大汗,但输的永远是北浅浅。有时我们躺在树枝上,你骂我一句,我损了两句,有时北天帆会怂恿北浅浅求我下厨,我心情大好,或者闷得慌的时候,会做几个菜,然后我们三人一起吃饭,热热闹闹。
这段时间北浅浅笑声不断,而北天帆的阴郁也全无,甚至有时会露出几个绚烂得让你睁不开眼睛的笑脸,他不摆皇上的谱,我也没有太妃的样子,倒轻松自在。
北浅浅在我的指导之下,爬树的动作虽然还是有点笨拙,比不上我灵敏,但已经很快能爬上去,并且在树上也敢于随意走动,只是她专注盯着某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看的那个方向,恰好是北天帆的御书房,那应该是她跟莫枫相遇的地方。
“娘,我很想出去。”有一天北浅浅这样对我说,目光迷恋,那充满渴望的表情让我的心颤了颤,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想出去,我一直以为她安静得不愿意走动。
“娘,我真的很想出去。”北浅浅喃喃地说,目光的渴望更加强烈,像一直关在笼子的鸟,很想张开翅膀离开这个牢笼,那天北浅浅一直看着外面,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像。
“娘,如果不是爬上这树,我都快忘记外面是怎样的了?我想找帆帆的时候,门打不开,有一次他们忘记关门,我走出去,但从树上跳下几个很可怕的人,他们将我捉回来了。我想娘,但娘很久很久都不来看我一次。”
“为什么娘和帆帆想我的时候,随时可以来,而我想娘的时候,却不能找你们呢?我每天除了弹琴就是画画,好在现在会爬树了,但我还是想出去。”北浅浅看着我,眼睛如烟雨朦胧,我轻轻抚摸着北浅浅的发丝,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北浅浅身为皇家女贵不可言,但也最是可怜,终其一生,她都要留在这里么?
“娘,为什么我有时发梦,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呢?帆帆说梦都是假的,娘,我记得你寝宫有一个很大的池,夏天有荷花,以前过年,娘你都会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们猜谜语,娘会给我们唱歌,真好听,但为什么这些年都不来了呢?娘不来了,帆帆不来了,就连弘弘都不见了,我在想是不是浅浅做错了什么事,帆帆、弘弘都不喜欢我这个姐姐了?娘也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太凶了?我很想很想找你们,但我见不到你们,浅浅出不去。”
那天北浅浅睡着的时候,眼角有泪,我离开的时候,听到她在说她很想出去,很想、很想,听着听着,我的心就像有什么拧了一下,一阵钝痛。
“为什么要对外宣布浅浅已经死了?为什么要关她在这里,不许她出去。”那天出去之后,我问北天帆。
“这事不用你管?你只要每天肯陪她一会,那朕就很感激你。”听到我的问话,北天帆的手微微滞了一下,但一会之后,他继续头也不回地批改奏折,语气平淡冷漠,似乎谈论的事情无关紧要。
“怎么不用我管?我们这段时间天天都在一起,她也把我当成娘一样信赖,她今天对我说她很想出去,就算发梦的是时候也说很想喝想,你不能不顾她的感受。”
“皇姐现在迷迷糊糊,连你都可以认作娘,她留在这里最安全,外面不安全。”北天帆依然没有抬起头,但不能因为外面不安全,就困她一辈子呀!
“为什么不想办法治好浅浅?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有这么漂亮,她不应该一辈子就在这里?”
“治不好。”北天帆的声音微微高了点。
“是治不好,还是你不想治?”
“现在的皇姐是最幸福的,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内心纯净如小孩,没有忧愁,没有恐惧,朕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这样说,就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将她治好。
“没有忧愁,没有恐惧,但也没有希冀,更没有情爱,她正值妙龄,她身边应该有一个懂她爱她的男子,你自己三宫六院,你自己是一国之帝,呼风唤雨,想去哪就去哪?你哪知道被关在一个宫室的寂寞?你明白一个人没有朋友的孤独?北天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吗?”听到北天帆的话,我怒了。
“闭嘴,此事与你无关,你的职责只是保护朕,捍卫北国,朕的家事与你无关!”北天帆终于抬起头,但那脸阴沉着,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光芒,他发怒了。
“浅浅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那么害怕你的父皇?北浅浅她喜欢的是莫枫,她不想呆在一个宫室一年又一年,莫非你想让她就这样老死在一座宫室里?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北浅浅很残忍吗?”
“太妃,你是不是太闲?”北天帆霍一下站起来,那双眸子锐利犀利,如一把刀子朝你的心窝剜来一般,我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心底的不甘并没有随着自己的害怕而减弱,做了帝王的人都这么霸道吗?
“我是为了浅浅好,不管以前受到什么打击挫折,但那都过去了,谁没一些伤心过去,当年我家——”我本想说当年我家小姐,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但最后她还不是站起来,生活得好好的?小姐可以,北浅浅也可以,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但这话我还是没有说出来。
“更何况,你现在贵为一国之君,浅浅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皇姐现在这样最好,最安全,皇姐的事朕自有主张,不需要太妃你担心,朕今天答应去看皇后,没有什么事,太妃你可以走了,不过朕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北天帆阴沉着脸走了,我气得直跺脚,他就是霸道,把他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关于北浅浅的病,我专门去问了木大夫。
“太妃,你说的那个病人能不能让我见见?”木大夫似乎很敢兴趣,我摇头,我怎能带他去见北浅浅?
“这种情况估计是受了刺激所致,一般药物是不起效的。”
“一般的药物是不起效,那什么才有效果。”
“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她肯面对她最不肯面对的东西,也许不需要药石就可以痊愈,这也可以说是以毒攻毒,她最恐惧什么,就让她面对什么?太妃不妨让你的朋友试试。”木大夫这样跟我说。
除了木大夫,我叫李轩帮我问了几个有名的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知道北浅浅害怕先皇,但让她面对她的恐惧,我还是犹豫,我害怕看到她恐惧的样子,思前想后,我还是放弃了。
但这天之后,北浅浅想出去的愿望与日俱增,估计是爬在树上,看到外面,勾起她无限的想念,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想出去看看,她不止一次地求我离开的时候,带她回碧水宫走走,她拖在我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如一只没有要的小猫,如一只折断翅膀孤零零的小鸟,让人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