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般什么时候发病?”出了门,我问安姑姑。
“这说不准,什么时候发病都试过,以前公主听到皇上的琴音会安静下来,但这段日子,她连皇上都不怎么认得了,皇上的琴音很多时候不起作用,每天吃得很少,有时一天都不肯吃,这身体越发差了,看得奴婢这心难受,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挺下去。”
“公主似乎对莫少将很是信赖,以后公主就得靠你了。”安姑姑这一刻看我的目光,有点像那天皇上看我着我的目光。
“除了皇上的琴音,往日还有什么能让公主安静下来?”
“公主喜欢看书、弹琴、画画,以前她弹琴画画的时候很专注,能安静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有一段时间都不发病,但现在不行了,安静的时间越来越少,暴躁的时间越来越多,晚上经常发噩梦,醒来总会大哭大叫,很少像今天睡得那么沉了。”
听到安姑姑的话,我心情沉重,我并不是一个医者,对公主的病情束手无策,今日她能安静下来,未必以后也能。
“往日公主安静不下来,你们会怎么做?”
“公主发病严重的时候,经常会撞墙,咬人,会用手抓自己脸,甚至拿刀子割自己的手腕,经常弄得自己一身伤,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皇上会用铁链锁上公主的手脚,虽然这样公主伤不了自己,但公主却很害怕,像被人遗弃在狼窝里一样,又叫又哭,听得奴婢的心都揪了起来。”
“什么?”我惊愕地看着安姑姑,虽然皇上将公主的病情告之,但却从没有说过用铁链将她的手脚锁起来,看公主如今这样子,似乎并不是悲伤过度而疯,反倒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而造成,她堂堂一国公主,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今日这模样?
让我宽慰的是,她这一夜竟然没有闹,第二天下朝之后,皇上召我去御书房,我知道他定是想了解公主的情况,果然如此,我一进去,他就急急迎了出来,问公主情况如何?我如实禀告,他听完长长舒了一口气。
“皇姐朕就托付给你了。”这话皇上第二次说,我感觉一次比一次的分量要重,我心有点沉,因为我也没有把握能让公主的身体好起来。
“臣会尽力照顾公主,但却没有十足把握让公主康复。”
“朕从来不奢望皇姐有康复的一天,只要她能健康、开心地活着那朕已经心满意足了,莫枫辛苦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从御书房出来,碰到李叶,她显然是在此路侯着我,自从上次向她表白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很想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但她不说,我也不好问,许是她还没有想清楚。
虽然这一路上,她都是向我打听公主的情况,没有一个字提到我与他,但能与她相伴走上那么一段路,感觉也极为愉悦。
因为公主的原因,从皇宫出来,我没有回自己的府邸,直接去了郊外的宅子,但我还没有进门,红霞就急急迎了上来,看到她这神情,我的心又沉了沉。
“公主怎么了?”
“公主醒来又狂性大发,安姑姑她们为了阻止公主伤害自己,已经弄得一身伤,王大夫熬给公主喝的药,我们硬是灌了一点,公主又全吐了出来,从早上到现在公主还不肯吃东西,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匆匆赶了过去,昨夜收拾好的房间,此刻又是一片狼籍,地上血迹斑驳,安姑姑正一脸彷徨,她的手臂、脖子有明显的咬痕和抓痕,还正流着血,她看见我的那一刻,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莫少将,你总算回来了,奴婢怕弄醒公主,还不敢替她涂药。”
“安姑姑,你先去处理身上的伤,公主交给我就好。”听到我这样说,安姑姑放心离去,红霞也轻轻掩门出去,我悄悄走到她的床前,一番折腾后,她已经睡着,脸色较昨日更加苍白,估计是没有吃东西的缘故。
白皙的脖子有几条血痕,估计是她自己抓伤,唇咬破了,鲜血已经凝固,手臂和腿也还有多处伤,但让我宽慰的这伤都不是十分严重。
我轻轻替她涂着药,她的小嘴微微嘟起,好几次我以为她会痛醒,但她只是轻哼了几声,继续睡了。
“安姑姑,你命人熬点粥,公主今天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肯定会饿醒,到时说不定肯吃点东西。”
“奴婢已经命人熬粥了,希望公主能吃点,要不这身体——”安姑姑声音带着难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莫少将——”我正在庭院练武的时候,安姑姑匆匆赶来,手还滴着血,似乎被碎片割伤。
“公主已经醒了,但就是不肯吃东西,熬的粥都被打翻了,莫少将要不你去试试?”
“好”我收剑入鞘,去到的时候,公主不哭不闹,神色凄惶地缩在墙角,听到脚步声她猛地跳起来,神色恐惧,似乎有人进来杀她一般,看到她这个模样,我真的很想走进她的世界,告诉她没有人能伤害她,不要怕。
“公主,是我。”我轻声地说,怕声音大点会惊吓到她,但她的身体还是剧烈地抖动起来,但当她清我的脸时,那双惊恐的目光竟然变得朦胧,甚至渐渐柔和下来。
“公主喝点粥。”我小心翼翼将勺子送到她的嘴边,她犹豫了一下,竟然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门外一干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气,而我也是如此。
她吃得很慢,但却吃得很香,看我的眼神是满满的信赖,看着看着,苍白的脸庞竟然漾上了朵朵桃红,如雨后新荷,清新而娇美。
估计是饿了一整天,她吃了整整两大碗,吃完很快就睡着,沉睡的脸庞带着一抹浅笑,睡着的她很乖,如一个单纯的孩子,这天晚上,我也睡得很是踏实。
第二天上朝前,跑去看看她,她还没有睡醒,看到她恬静的睡容,我心情愉悦。下朝回来,安姑姑兴奋地告诉我,公主今天早上竟然没有闹,在院子里作画,画得很专注,并且不许人靠近。
她画些什么呢?我突然有些好奇,于是往她画画的小庭院赶去。她今日穿着一袭白色衣裙,乌黑的头发随意挽起,有几缕随风扬起,她低着头,画得很认真,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含羞浅笑,与四周的景色融为一体,身旁熏香缭绕,茶香袅袅,让整个小院变得宁和静谧。
我悄悄走过去,又悄悄离开,她画的竟然是我,我们前后见面也只不过区区几次,她竟然画如此传神,不过我有那么英挺俊美吗?
我想得出神,不想脚碰到地上的小石子发出声音惊扰到她,她抬头看见是我,
她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卷好画,一溜烟跑进了房间,那动作像像偷吃的小白兔被人发现,慌乱逃窜,看着好笑。她怎么就喜欢上我的呢?就因为当日扶她这一把?那也太儿戏了吧?这女儿心思,还真看不懂。
安姑姑捧着今日的午饭,如看着救世主那般看着我,我捧进去之时,她坐在床上搓着自己的袖子,不胜娇羞,抬头轻轻扫了我一眼,又迅速将头低了下去,一脸红霞,眉眼如画,看之望俗。
这天她又吃了一碗饭,少许肉,身后的安姑姑看到眉飞色舞,王大夫说她只要肯吃东西,这身体定是一天比一天好,听得我如释重负,如此几天之后,她竟然每顿都要我喂才肯吃,如孩子一般,但她比一般孩子要乖,吃的时候不仅不闹,还不发出一点声音,第一次看到有人吃饭能吃得这般安静雅致。
就在我连续一切往好的发展之时,她在一个深夜突然发病,发狂的样子就如一头小野兽,迸发出的力量让我吃惊,嘴里嗷嗷大叫,声音痛苦凄厉,越是控制她,她越是疯狂挣扎得厉害,无论怎么哄,怎么说都不肯安静下来,最后迫不得已只好点了她的昏睡穴,经过这一闹腾,她全身湿透了,而我也是。
这段日子都好好的,不知道昨夜发了噩梦?我命人给她擦干身子,换一套干爽的衣服,就匆匆赶去上朝,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士兵训练的情况,李叶嘱托我也尽快训练一支精兵,因为公主的原因,这些日子放在上面的时间少了,心中有愧。
“莫枫,去你府邸找你,绿萼说你好些日子都没回去了,这段时间去哪了?我约了玄木,一起到绿野堂喝上几杯。”路上遇到古廷,他眉飞色舞地邀请我,似乎有什么喜事,似乎还真有段时间没怎么见了。
“不了,今天还有事。”我心里惦记着公主的身体,不敢逗留。
“你小子是不是外面藏着女人?”这古廷三句不离女人和酒,不过这次还真给他猜对了,我还真藏人了。
这次之后,公主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而我发现,她对着安姑姑这些熟悉的人,发狂的次数特别多,而我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思虑再三,我尝试让绿萼出现在公主的面前,想不到公主不但不抗拒,发狂的时候还少了,我想应该是安姑姑这些熟悉的人,让她想起了些不愉快的经历。
试了几天之后,我决定让绿萼代替安姑姑照顾公主。
绿萼是北国顺风镖局总镖头的女儿,十三岁那年,镖局接了一趟重镖,却不想还没出行,就遭人抢了货,灭了门,全家就剩下她,歹徒正想向她施暴之时,我恰好经过,将她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