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出路,没有希望,什么也没有,偌大的空间空茫得让人发疯。
没有人来过这所房子,从北辰逝到这里之后。北辰逝确切地知道。这里什么都不缺,桌上那十多袋数量巨多的饼足以养活十个北辰逝两个月绰绰有余。水缸里那些水足够北辰逝喝上一两个月。夜壶比之普通的大了十倍有余,当初还有些好奇它的尺寸,现在已是彻底了解了它的用途。
第59章
北辰逝试图将空气幻想成殇的脸,讲些什么来摆脱这种难以排谴的巨大的空茫和寂寞。
故作兴致昂扬的声音回荡在偌大旷渺的暗室内,北辰逝甚至能够听得到巨大的回声。
石击水面般,一圈一圈涟漪晕开,空泛,扩散,最终交织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网,将纤瘦的小人紧紧包裹其中,不得挣脱,亦无力挣脱。
你有试过那么一种感觉吗?整个世界,整个天地,没有光,没有亮,没有风,没有声,没有音,只有自己的声音,那么响亮,那么巨大,令人窒息的恐慌。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事到如今,北辰逝已经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如水般蔓延荒芜,终于灭顶。
北辰逝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虽然事实上什么也看不到。痉挛般地握紧又放开,放开再握紧,周而复始不敢有丝毫停顿地重复着,这样做会让他感觉自己是确确实实存在着,而非虚幻的泡影。
时光的脚步啪达啪达匀速向前走着,从不因任何人的悲喜哀乐而有半刻的停顿。
东方夜给的药物效果真的很好,北辰逝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得七七八八,昏迷的的时间越来越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北辰逝突然有些恨起这些太过精良的药物和自己该死的复原能力来。
死寂,又是大段大段的死寂,北辰逝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和定力来。因为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了自残的倾向,先是经常无意识地用指甲去划那些已结疤的伤口,直到手背上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方才罢手。然后是牙齿,尖利的牙齿常常罔顾主人的意志狠狠刺进娇嫩的肌肤里,等回神时,胳膊上已满是齿痕和血渍。
最近几日,连梦也不进自己的黑甜乡了,北辰逝清醒的时间越发地长了,无事可做,无话可说,大把大把的时间里北辰逝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溢满绝望腐朽气息的空间里无限倍地扩展放大。
北辰逝蹲在墙角,蜷缩起身子,自虐般地掰着那些干巴巴硬梆梆的饼子,直到双手发红泛肿流血疼痛还不肯停止。他在想饼的碎屑应该会引来一些什么生物,哪怕只是老鼠蟑螂也好。他快被逼疯了。
然而事实上他的努力从未有一次达到过效果,莫说老鼠蟑螂,便是连一只蚂蚁虫子都未见过。
日复一日的绝望几乎磨平了北辰逝所有的棱角,他现在竟开始怀念起那一段被东方夜虐待欺压凌辱的日子来。
什么都好,疼痛也好,凌虐也好,欺辱也好,只要能将他自这无边的死寂中拖拽出来就好。
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然而那时候他早已沉沉陷入了黑甜梦乡,因药物的作用。北辰逝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拖着,温热的水浸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有手在他身上各个关节皮肤处按摩揉捏着,舒服得北辰逝不禁嘤咛而出,不止为那高超的技巧,更为那双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的触碰。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触过人群了,他渴望那种触碰,来自他人的或温暖或冰冷的触碰。
第60章
身子被洗干净了,伤口被涂抹好了,房屋被整理干净了,北辰逝真正的噩梦在天亮之前到来了。
眼睛被蒙住了,耳朵被绑住了,嘴巴被封住了,身体被细细密密的丝层层缠裹住了,被置入一个特质的圆形皮囊内,蚕蛹般,皮囊圆周有着密密麻麻的针孔,不至囊中人窒息而死。
脖子动不了,手动不了,脚动不了,全身上下丝毫动不得。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味觉,没有触觉,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发不出声音,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黑暗,空茫,死寂,晦涩,沉沦,哀丧。
空气中弥漫着层层的死亡绝望的气息,北辰逝似乎能够闻到夹杂在其中腐朽霉烂的枯败味道。
四周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响,北辰逝甚至能够听到身体内各个零部件和血液循环运转所发出的轰轰隆隆的声响,盖过一切。
细细密密密密麻麻的丝线深深嵌进肌肤中,不痛,却牢牢将自己制锢其中,动弹不得。
刺骨的冰寒从脊背一路蔓延至脚底,北辰逝猛然一阵心悸,不安,害怕,惶恐,东方夜,这个恶魔,他是想将自己彻底毁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血液被冻结,肌理早已麻痹,所有的想法和思绪全被吸进了一个没有光没有亮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再难寻回。
脑中一片空白。如同一个游走于无边无际沙漠中的流浪者,没有骆驼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绿洲没有同伴没有奇迹,唯一有的只是一张地图,而那张地图明明白白告诉你没有一个月你绝对走不出这个沙漠,而事实上你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吃喝了,你很累,真的很累,你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你没有太多时间了,你想利用这最后一段不知长短的时间好好睡上一觉。
最糟糕的却是有一股外力始终压迫着你,那股外力迫使你无法睡觉,迫使你头脑时刻保持在最清醒的状态下,迫使你清醒地意识到快点死去是你唯一的解脱,迫使你清醒地绝望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神仁慈地早些出现将你解救。
体内不知被人灌了什么提神的药物,想昏迷而不得。脑中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线,越拉越紧,越拉越紧,濒临崩溃…
身上裹着的皮囊被拉开了,眼上蒙着的布被扯开了,耳中塞着的棉团被取出了,嘴上缠着的封条被撕开了,身上绑着的细线被松开了。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四周仍是静悄悄的,嘴巴虽是自由了却是无话可说,唯一的不同是身上多了一双手,身旁多了一个人。
来人没有说话,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北辰逝却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他的气味,他的气味熟悉入骨,北辰逝午夜梦回中永难醒来的噩梦。
毫无节制的鞭打劈头盖脸雨点般落在颈上,胸前,腰间,腹间,腿上,背上,臀尖,很痛,真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却是酣畅淋漓,是这无边死寂中唯一的解脱,自始至终北辰逝未曾呼一声痛,呻片刻吟。他享受这种痛,他迷恋这种痛,他爱上了这种痛,此时此刻。
刑罚持续了多久,北辰逝不清楚,因为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陷入了昏迷。
昨天是前天的重复,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天是今天的重复。
日复一日的令人窒息的空茫死寂,北辰逝已忘记了如何去笑,怎样去哭。
殇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和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回忆已在北辰逝的脑海中渐行渐远。
时至今日,北辰逝所有的期盼唯一的愿念便是漫长的等待后酣畅淋漓血腥暴虐的鞭打,唯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这一日似乎与以往过去的无数日子并无任何不同,还是那间房,还是那些道具,还是一片黑暗,还是全然空白,还是比等死还要难耐的煎熬,但好像又有那么一些不同。北辰逝也说不上是什么,因为连日无休无止的折磨与禁锢,他的感觉越发迟钝起来。
时间过得越久,那种不同就越发鲜明起来,再难忽略。身体内似乎燃着一把火,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由内至外,从头到外,被放在文火上煎炸的鱼般。
北辰逝想要蜷起身子,想要翻滚,想要许许多多的冰水迎头浇下,来缓解排泄这种连嗓子眼都开始发干冒烟的燥热和不安。饶是北辰逝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下药了。
望不到尽头的等待让这场等待变得更加难熬。
不过多久,北辰逝已是汗湿全身,紧缚于身上的丝线陷得更深,产生了些许的疼痛,但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想要更痛快更极致更残酷更惨烈毫不留情的疼痛!他渴望疼痛!他渴望发泄!他渴望鲜血的味道!他渴望赤裸裸的凌虐狂肆!他渴望那种毁天灭地大汗淋漓的解脱!
几可说不透气的皮囊使得原本已是分外燥热的空气越发沉闷,红色的火焰在北辰逝的眼前不停地闪耀,跃动,奔腾,燎成熊熊的原,眼睛干涩肿胀,鼻子被堵塞了,耳内轰鸣巨响,口中燥动瘙痒,身体由上至下完完全全被汗水渍液占据,置身于狭小的蒸笼般,潜藏蛰伏在体内的怪兽渐渐睁开它血红的双眼,舒展它矫健的四肢,抖动它油光发亮的黑色皮毛,它在苏醒。
血色的双眼急切鼓燥地望向晦暗的天空,狰狞的口张得大大的,甚至能够数得清其中尖利的獠牙,它在咆哮,向天怒吼。
它的吼声如此强劲猛厉,以致于脚下的大地都在猛烈地震颤,地动山摇。
它的四肢愤怒焦躁地挖掘着脚下的土地,仿佛那是它的敌人脆弱的脖子喉管。黄土在它的脚边渐渐堆积出一个小山的高度,它的脚下已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