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已有人送了小被子等物,安静茹将脱光了的朝哥儿裹起来,抱着忙忙回了屋。
朝哥儿洗了热水澡,仍旧活泼乱跳。却是晨哥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姜氏不免担心他感染风寒,又怪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这样的天气,就是暖和落水了,那里就能穿着湿衣裳乱跑?他年纪小不懂得,你们也不懂?”
丫头婆子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有一位胆大的,低声道:“小少爷在海棠阁读书,不许奴婢们去打搅,若不是朝哥儿落水,小少爷……”
那崔嬷嬷一听,打断丫头的话,冷声呵斥道:“如此说来竟是少爷的过错?!”
那丫头被唬得浑身一颤,哪里还敢说?晨哥儿从屋里出来,见祖母生气,忙道:“奶奶别怪她们,她们原就不知的,孙儿瞧见弟弟落水,哪有不救之理?孙儿自己觉得无碍,太医不也说无碍么?”
姜氏脸色略有些阴沉,语气清淡却不容置疑,道:“没办好差事,各罚一个月的月钱。”
只罚月钱已经是宽恕了,几个丫头婆子忙磕头谢恩,虽说晨哥儿读书不能打搅了,但也该不远不近在海棠阁那头听候,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却觉得罚的有些冤屈。
晨哥儿也觉得发得重了些,一个月的月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些丫头都是来自贫苦人家,一个月的月钱可以养活一家人呢。等他们退下,便求姜氏:“是孙儿不许她们跟着的,奶奶何苦怪她们?”
小小年纪便这般心软,姜氏无声地叹口气,清清冷冷地道:“她们的差事就是照顾你的周全,没有办好差事就是她们的错,你年纪虽小,却也该明白这些了。你对下人好是你宽厚,但好过头就是纵容她们。今儿我在这里说话,做下人的却还提出异议。可不是你纵得她眼里没人了?以后便是她真做错了什么,也会找各种借口推脱,说不得还要推到你身上去!”
晨哥儿一时没有言语,姜氏知道他不服,只是年纪小,以后慢慢总能明白过来。扭头朝崔嬷嬷道:“去看看华哥媳妇那头可处罚了丫头婆子们没?”
崔嬷嬷心有一震,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愕,夫人的意思……
☆、142:又见故人
崔嬷嬷想说两句,朝哥儿满了半岁后,小胳膊小腿儿就撒欢,能走路就开始闯祸,姜氏真正是想多了。只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福福身叫人去问。
太医被门上的婆子领着去荣恩轩,崔嬷嬷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去问的丫头很快就返回来:“三奶奶那头也把朝哥儿身边的乳娘等人叫去训斥了一顿,林妈妈罚了两个月的月钱,余下四人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崔嬷嬷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到屋里照着原话说给姜氏听,姜氏的眉头反而越蹙越紧。
朝哥儿经太医瞧过,只是叫熬两碗姜汤服下去,安静茹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着儿子,儿子年纪小,大道理他未必会懂。然,太医说晨哥儿向天体弱,虽然这几年养好了七七八八,先天不足总是难以弥补。
赵嬷嬷见姑奶奶眉头深锁,琢磨着道:“朝哥儿年纪小,这件事总归是个意外,姑奶奶何苦想那么多?”
不是安静茹要多想,晨哥儿若是有个好歹,她和姜氏之间就要裂开一个缝隙。安静茹叹了口气,姜氏多疑,自己一直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罢了,咱们去晨哥儿屋里瞧瞧。”
说罢,叫朝哥儿自己跟上。赵嬷嬷原想叫林家媳妇等人也过去陪个不是,安静茹摇头道:“何苦弄得这般厉害?”
赵嬷嬷留心细想,朝哥儿胡闹自己落水,晨哥儿出手相救,正是兄弟情分。她在这样想,崔嬷嬷也这样说给姜氏听。
姜氏并未搭话,崔嬷嬷也弄不明白姜氏的心思。好不好那头太夫人知道了,随即打发了如意过来询问,如意并未说太夫人知道后大发雷霆的话。
正好安静茹带着朝哥儿过来瞧,晨哥儿在姜氏的反驳下没有去海棠阁继续读书,而去了卧房休息,那里头又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咳嗽。再瞧见朝哥儿自己蹦蹦跳跳地走来,姜氏想起晨哥儿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学会走路。
朝哥儿一瞧见长辈脸色不好看,第一个反应就是认错,本来蹦蹦跳跳地,见祖母脸色不好看,还没走到跟前,立马就垂下头,慢腾腾地移到姜氏跟前,和娘亲一道见礼,抢在娘亲前头道:“祖母,孙儿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静茹无奈护额,“儿媳叫人熬了姜汤。”
赵嬷嬷将食盒递给崔嬷嬷,崔嬷嬷微笑道:“三奶奶想的周全。”
晨哥儿喝了姜汤,又捂了一身汗,吃了药下去,咳嗽声便住了,姜氏这才放心回去,到了屋里,大老爷见她还沉着脸,问过晨哥儿的情况,便笑道:“比起他小时候,如今不知好了多少,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时候?何苦操这样的心?没得寒了华哥的心。”
崔嬷嬷深觉这话有理,朝哥儿同样要叫大老爷、大夫人一声祖父、祖母。本来中间就隔了一层,并非是亲孙子,但名义上确实是他们的孙子,偏疼晨哥儿太过,三爷和三奶奶心里就没有想法么?
就好比太夫人偏疼二房,姜氏心里不也同样不服气么?当然,这个不服气是两个儿子都是太夫人亲生的,三爷并非姜氏亲生。只是,三爷和三奶奶都努力维持着关系,倘或这些努力没有效果,他们心里会如何想?
大老爷是太夫人亲生的,姜氏作为儿媳妇,纵然心里不公平,可终究孝道和血脉在哪里摆着。三爷和大老爷夫妇连这个血脉都没有,只有孝道而已。太夫人现在的日子……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将这事儿告诉他,也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韩睿华安慰她道:“母亲并非那样的人。”
大概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姜氏今儿总不言语,一点儿也不责怪肯定不可能,“晨哥儿若是病了,眼下童试怕是要耽搁了。”
安静茹抬头看着韩睿华,道:“人与人之间相处,总是少不得会有矛盾,说不得分开了,反而还有念想。”
她是有些心急,如果韩睿华外放的话,她势必要争取跟着去任上。
韩睿华那里不知道妻子的为难,搂着她道:“总还要再等等的,母亲身子不好,如何走得开?”
如果韩睿华单独去任上,安静茹还要多出更多的操心来,想了想泄气了。隔天一早,送走韩睿华便先去晨哥儿屋里,大老远就闻得一阵药味儿,毫无意外,晨哥儿病了。
看过晨哥儿才去姜氏屋里,姜氏脸色比昨天好些了,还问了问朝哥儿的情况,安静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稳定了一些,“让母亲记挂,朝哥儿并没有大碍。”
原还打算将朝哥儿带在身边,是品翠劝了两句,安静茹也觉得姜氏看到朝哥儿,大概也不好受,故而就没带,只是去看晨哥儿的时候带着了。朝哥儿见哥哥病得躺在床上,还伸出肥妞妞的小手学着大人的模样去安慰。
姜氏淡淡道:“以后叫人看紧了,朝哥儿岁数小,这一次没事儿是万幸。”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去,姜氏的心态平和下来,没想到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时,太夫人又拿出来说了一通,卢氏也是一脸愧色,宝哥算是从犯,因为他年纪大,还被卢氏打了一巴掌在屁股上。
宝哥乖顺一些,自此后便鲜少来大房这头玩耍。此是后话,太夫人拿这件事说事儿,被姜氏挡了回去:“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等他们年纪稍稍大了,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姜氏这样说,可见这件事她是真不怪别人了,安静茹的心稳稳落地,再想想自己多心想的哪些,反而觉得愧疚。晨哥儿那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晨哥儿养了三五日,彻底恢复,隔天便下场。
姜氏索性将下场考试的事儿也交由安静茹帮着打点,崔嬷嬷见状,心里明白姜氏是想开了,若真抓着这样的小事儿闹腾,朝哥儿年纪小,那是真闹也闹不完的。
其实姜氏也确实想了许多,回想当初,太夫人或许是无意,但毫无疑问,正是无意间做出的事儿寒了自己的心,再不济自己总不能老了像她一般。
晨哥儿童试过了姜氏便要带着他去顾家,安静茹忙了几日,同崔嬷嬷一道将礼品车马,以及沿途落脚地儿皆打点出来。
转眼秋凉,韩睿龙的平安信回来,说是已经接到二老爷,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太夫人叫了甄紘来将容珠接回去,只说等二老爷回来后,她再回来小住。
容珠身边的嬷嬷也劝了一番,容珠跟着甄紘回去。只是甄紘往常还会在太夫人屋里小坐,这一次来只说家里有急事,一盏茶也没吃,接了容珠便走了。
容珠虽沉默不爱说话了,到底在身边还能解闷,眼下只有容兰和玉姐儿,容兰天生就适合做透明人,玉姐儿胆子虽大了,只是太夫人的脾气愈发不好,她又变得畏手畏脚。
姜氏出门,安静茹的娘家、容惠夫妇皆来送行,临行前还要去一趟王府,自是一番忙乱不提。中秋节也过的悄然无声,韩国公府几个爷们都不在家,王府的庄亲王去了前线,又因前线的局势不明,秋闱以及明年春闱,这个中秋节几乎没有一点儿节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