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赢得了白战枫吗?”
弦月扔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鞭打在马腿上,大喝了一声驾,马车疾驰,朝着君府的方向奔去。
那种心慌的感觉,她只希望,这一次就好。
尽管在最短的时间赶回来了,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等回到君府的时候,福伯他已经离开了。
听香兰说,下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门槛上,脸贴着石板,嘴角还带着笑容,很是安详,气息微弱,他们扶着他回到房间,他说他口渴,喝了杯水,然后就睡下了。
弦月站在床边,看着一旁的君品玉平静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那动作是僵硬的,那个干净俊逸的男子,此刻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机械。
“君品玉。”
弦月的双手放在君品玉的身上,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手也是,那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在恐惧,她在害怕,那骇人的浪潮将她席卷在正中,四周一片漆黑,而她整个人已经被冰冻了,可是冰冻的只有身体,她的心,却还在活动着。
第一次,如此真实的面对死亡,一个尚算亲近的人,就这样,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一个只相处了短短几天的人,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难受了,拧成一团。
如果,如果躺在床上床上的人是她的哥哥,她是不是还能做到像君品玉那样,神情淡漠的替他擦拭身子,然后换上他最喜欢穿的那身衣裳。
不,不行的,她做不到,哥哥离开了怎么办?单就这样想,她的心就痛的无法呼吸,她做不到的,一个人没了阳光,如何还能活的下去。
她想说些安慰君品玉的话,可她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受控制的朝着自己不敢想的方向思考,她的手脚冰她都不知道什么是温暖了。
良久,君品玉将手中的拿着的毛巾扔进了盘里,溅起一阵阵的水花,他突然转过身,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望被冰冻的死水,凝视着弦月担忧而又惶恐的眼:“弦月。”
弦月回过神,看着他。
“是我害死福伯的。”
弦月的身子一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一刻,她是同情君品玉的,同情他的遭遇,比起自己,他更加不幸。
他是在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之后才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利的,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他年少有为,深受江湖人推崇,可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寂寞吧,也许他更愿意用现在的一切换一家幸福平安。
“你这个样子,福伯看到会很难受的,他希望你好好的。”
如果有一天,别人对她说想类似的话,她能不能接受呢?
不能的吧,发狂发疯,怎么还能听得进别人劝告。
不过现在的她是真的这样想,生老病死,谁都改变不了什么,福伯的年纪大了,总会先君品玉而去,但是那个老人是真的希望,他的少爷能走出以前的阴影,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君品玉看着弦月,突然低下了头,抱住了她,十二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落泪。
他知道不仅仅是因为福伯离开,还有压抑在心底十二年之久的寂寞不甘愤恨,还有,永远的错过怀里的这个女人。
是从来不属于自己,还是被自己亲手推开的?
如果他在宣纸上写下的是,愿福伯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这样的话,是不是他就会坐在门口,微笑着看他和弦月两人手拉着手一同回来,他是不是还能拉着自己的手我,微笑着和他继续语重心长的说话。
弦月,但愿将来你知道一切,不会怪我。
三天后,天气晴朗,弦月陪着君品玉,看着福伯下葬,身为忠心的仆人,她知道,他是开心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可以毫无牵挂的去见他的老爷和夫人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君品玉,这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活不到现在。
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君品玉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可在人前,他却依旧还是以前的君品玉,干净俊逸,举止谦和有礼,没有丝毫的颓废之态,只是消瘦了点而已。
两人步行君府,一路上,君品玉看着蓝的刺眼的天空,沉默不语,弦月也只是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她,想要离开了,想要去寻找他口中的灵草,然后给哥哥送去。
她相信,君品玉会很快就可以振作起来,但因为福伯的离开,她却越来越害怕,每一日都觉得惶恐不安。
君府的门口停着马车,弦月和君品玉刚走进大门,便看到拿着包袱的兰香和榕彭,看到弦月,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们过来。”
君品玉手指着兰香和榕彭,示意他们两个过来,他从他们二人手上接过包袱,递到弦月手上:“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是诏安的特产,这里边换洗的衣裳,全部都是素色的,里边还有几张银票,你拿着。”
弦月低头看着手上两个鼓鼓的包袱,抬头看着君品玉。
君品玉微微一笑:“你的心不在这里,我明白的。”
早在看到手脚冰冷躺在床上的福伯时,她的心就已经不在这里了,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凤国皇宫。
弦月看着他,这个第一眼让他觉得像哥哥的温润男子,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君品玉,是个很不错的男子,如果——
弦月也笑,笑容同样苦涩,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那个叫神仙草,是云烟公主亲自培种的。”
云烟公主?周惠王最宠爱的女儿,那要取这个,不是要去皇宫一趟吗?正好,她要去磐城。
弦月看着君品玉,阳光下,那双清亮的眼眸璀璨晶莹,她笑了笑,将包袱背在肩上,郑重的道了声:“谢了。”
她手指着左手手腕的玉镯:“等哪天你想要,只管问我,我一定还给你。”
君品玉点了点头:“我送你上马车。”
弦月摇了摇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磐城盛会,我们会再见的。”
言罢,转身,上马车,放开帘子,没有半分的留恋。
“少爷,你怎么让少奶奶离开了?”
榕彭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车,站在君品玉身后,又是疑惑,又是不满。
这么好的少夫人,少爷不想办法留着,怎么还主动送她走啊。
君品玉没有理会榕彭,沿着台阶而下,走到马路中间,直到那马车渐渐凝聚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他才叹了口气:“不是自己的,怎么挽留都不会是自己的。”
------题外话------
PS:下一章,就是新的一卷,最最值得期待的磐城盛会,吼吼
☆、第四十六章:夜探皇宫
八月中,炎夏的燥热褪去了不少,此时的磐城暖风阵阵,透着金秋的高爽,让那些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人,消了几分疲倦。
傍晚,西天的落日轻盈的洒下一层淡淡的却又极为艳丽的绯纱,整个皇宫笼着一片朦胧的金黄光晕,碧瓦琉璃,威严而又肃穆,风,卷起园中的百花,漫天飞舞,绕过水榭,拂进长廊,像是为了迎接那一身盛装的美人。
“公主。”
正在百草园中忙碌的那些宫人瞧见那从走廊上的丽人,纷纷躬身请安。
“你们下去吧。”
身着绛紫宫装的丽人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些宫人纷纷放下手中清理草丛还有百花的道具,弓着腰离开。
弦月侧身坐在宫墙上,左腿成弓状,弯着的手肘托着下巴,垂直的右腿,像小船般不停的晃悠,看着园中那弯腰,含笑看着那些奇怪的花花草草的女子,突然就想到兰裔轩说的一句话,穿上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眼前的女子,端庄,雍容,高贵,她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若牡丹花是花中之王,同样的,这样的一身姿态,天生就该是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纵然是站在满园的花草之中,可那满身的尊贵,却没有消减半分。
就算是荆钗布裙,依旧无法掩饰她一身高贵。
云烟公主,不愧一个贵字。
同样都是公主,她们的仪态相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天邦周朝,不枉于世,真不知那个每日只知琴棋书画,一身文人气息的周惠王如何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公主,用过晚膳了吗?”
正专注于满园花花草草的宁云烟突然转过身,看着翩然从宫墙上跳下来的弦月,那动作,极为轻盈,满是的乌发飞扬,那一瞬,她失态的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瞧见了来接自己离开这重重深宫的仙女。
“公主,你还没回答我呢?”
直到弦月弯着腰,笑着仰头凑到她的跟前,她才从未回过神来,如水般的眼眸楚楚动人,看着弦月。
这样的女子,她从未见过,潇洒不羁,恣意徜徉,随性的让人羡慕。
宁云烟抿唇,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标准的近乎僵硬的笑容,可宁云烟知道,与以往那些笑容相比,这一刻,她是真心的。
素颜白裙,她忽然间觉得身上这一身华美的宫装像是永远都剪不断的丝线,将她牢牢的捆绑住,剪不断,只能拖着这厚重的壳子,艰难的走着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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