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才知道,记忆里的摇光,从未走远。
她感觉她牵动着嘴角,笑了,那笑容是不是苦涩的她看不见,她只知道手里的茶很苦,苦到眼泪都掉下了。
她想说他明明还在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呢?
他明明就在初遇的湖里,如盛开的芙蕖般惊心动魄地浮出水面,皮肤的纹理深深的刻在她的脑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诱人的浅笑,瞬间将她蛊惑。
他明明曾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醉人:“若有一天你我分离,我定会在这崖边等你,直到我再也等不了。
无涯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只觉得那苦涩似乎蔓延到了心里。
她起身离开茶楼,晨光里的背影似乎在颤抖。
无涯来到惊鸾崖的时候,正是夕霞漫天。
她挑了最大的那块石头坐下,正对夕阳,流水一般澄澈的眼睛染上了夕阳的颜色。她没有动,静坐了很久,一直到星辰密布。
从前,有个少女每天都会坐在这里,身边摆着一盘糕点,一壶酒。
从前,有一个男子总会在崖边作画写诗,崖上吹来的风拂起他柔软的青丝,太阳的光晕模糊了他的轮廓。
少女来到这里只为了看那个男子。
男子来到这里只为了等那个少女。
若有一天你我分离,我定会在这崖边等你,直到我再也等不了。
无涯终于站起身,向着黑沉沉的夜,在漫天的繁星下,大声的喊:“摇光,你分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却食言了?为什么不在这里?为什么不等我?”
寂寂的夜里,她能听到的只有风声,只有她比夜更寂然的回声。
无涯忍不住想,若是摇光还在,此时必定会倚在那棵最为粗壮的树下,脸上带着可恶的悠然与惬意,笑她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的时候,无涯果然看向了那棵树,树下空无一人,只有沉黑的阴影,还有一树的风声。
摇光是真的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人站在崖边等她带着酒和糕点来了。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吹奏那首叫做韶音的曲子。
再也不会有人用方出浴沾着水的手揉她的发,笑得像一只慵懒的猫。
无涯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好冷,像在冰窖之中一般,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绝望。
从前摇光离他而去,她怨他,恨他,却从不曾如此绝望。因为她知道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便希望着哪一天他会回到她的面前,对她笑,说要守在她身旁身旁一辈子。
可现在他死了,他便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笑,说要留在她身旁一辈子那样的话了。
他死了,从前幻想过的一切便都没有了意义。无涯向着那断崖走得更近了,夜晚中看不见浮动的白雾,那崖下只有一片没有尽头的黑,她开始想,纵身一跃会是何种的滋味。
定会如挥翅的鸟儿罢,只是用力挥翅,是否就能见到摇光那带着可恶笑容的家伙,她不知道。
也就在她思考的时候,夜风送来了一只忧伤的曲子。
韶音。
摇光最爱吹的那支曲子。
无涯倏然回头,看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树下此时站了一个人,他吹着箫,这夜无月,却有点点星光倾洒于他一袭的蓝衣上头,如梦似幻。
“摇光。”无涯轻声喊着。
那箫声乍停,那人自树下的阴影走出,现出了俊美的容颜,却不是常年出现在无涯梦中的那人。
“可是无涯姑娘?”那人遥遥看着无涯。
无涯只觉得胸口传来锥心的刺痛,那支从来只有摇光会的曲子现在由别人吹着,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她轻轻的点头,片刻后又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这首曲子?”
“在下纳兰卿。”他淡淡一笑,温文尔雅,“这首曲子是七年前从一位公子那里学来的,我曾答应过他……学得以后,便每天夜里来着崖边吹奏这支曲子。”
无涯没有说话,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笑,看着遥不可及的星辰,也不知是否在听纳兰卿说话,只那眸中隐隐的忧伤让纳兰卿肯定,她是悲伤的。
顿了一顿,纳兰卿又道:“那位公子希望我能每天夜里在这里吹奏,直到我在这里遇到一位能听懂这支曲子的姑娘,她叫无涯。”
“他现在在哪里?”明知答案,无涯还是忍不住问了。
纳兰卿轻轻摇头:“我不知道,那位公子只要我告诉姑娘,那曲韶音只是开头,还有半曲叫做若逝,他要我吹给姑娘听。”
无涯没有说话,纳兰卿将那管竹箫执在手中,清幽空灵的箫声在空旷的崖上回荡起来,孤寂,清冷,却似乎温柔。
一曲若逝,一生韶音。
恍然间无涯似乎又看见了摇光,他含着可恶的笑,那笑从前总让她不知所措,现在再次看到,她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渐渐消逝成灰。
她觉得摇光与从前一模一样,他揉着她的发,她只是笑,笑得视线被那一片水雾模糊了。
韶音已尽,前尘若逝。
无涯看到摇光的笑容淡了,他的身体也淡了,渐渐的消失不见。
她终是没有哭泣,只是一步一步踩着若逝的旋律离开了山崖,留下那未尽的箫声与漫山的星光。
那夜以后,惊鸾崖再也没有人吹起那支叫做韶音抑或若逝的曲子。
第二天,无涯进入了长安城一座荒废已久的宅子,几个时辰后她走了出来,眼中那么多的悲戚,嘴角却仍是倔强的上翘着。
她的手中,握了一串精致漂亮的镂花银铃。
从前,每个与摇光相伴的午后,总能听到清脆的铃响。
她总是笑:“你的铃儿这么小,声音却传的那么远,我在我的小院里竟然也能听到,你说它吵不吵?”
那时摇光无所谓的笑着:“那样有一天你走得远了,听到我的铃声,便能自己走回来了。”
他是精明得让人生气的摇光,他早就算好了多年以后她还会回来。
于是即使她不在了,那铃儿还留在那里,挂在满是风尘的宅子里,等她跟着铃声寻回这里。
“摇光。”握紧手中的银铃,无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回去惊鸾崖,会去你的宅子你都算到了,那么我下一个地方会去哪里,七年以前的你,算出来了吗?”
当无涯在惜夜阁中见到了摇光曾经的下属舒清岚的时候,她就知道,当年的摇光又算到了她如今会来到这里。
舒清岚面无表情的将一幅卷轴交给了无涯,眼中的冷漠却暴露了他的愤怒:“我等了你七年,这是城主当年逝世前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他说你总有一天回来的。”却没想到,她来时已是七年之后。
无涯默然结过舒清岚手中的卷轴,不用去问,她知道摇光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
她含着笑退出了惜夜阁,舒清岚却突然喊住了她:“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无涯抬起双眸,轻声道。
舒清岚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分辨不清眼前这个含笑的女子究竟是否还活着,他迟疑片刻,开口道:“你不想知道城主为什么会死吗?”
无涯没有回答。
舒清岚径自道:“城主是守护着摇光城的神,他本不会死,但为了救你,他在同敌人大战之前耗尽了所有的神力,你可知道?”
无涯仍是浅笑,看着舒清岚,终于开口道:“已经不重要了。”她轻轻的摇头,轻轻推门而出,轻轻走上摇光曾踩过无数次的那条小径。
舒清岚的面色怪异,他有一种感觉,从接过那幅画卷后,那个女子便已经死了。
心死了。
从惜夜阁出来以后,无涯手捧着卷轴默默走着,走过喧嚣的闹市,穿过繁华的摇光城,到了那有着碧蓝湖水的湖泊前。
止住步伐,无涯蹲坐在湖边,向着被自己如同至宝的捧在手中的卷轴道:“你有没有猜到,最后我会来这里呢?”
她的眼光望向那片碧蓝,还有那些含苞的洁白莲花,想着很久以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初见,那蓦然出现在在一片斑驳波纹中的男子,那透过几重莲叶摄人心魄的坏笑。
终是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无涯动作轻缓的拉开系住卷轴的丝带,打开了那卷轴。
那是一幅画,一副没有任何背景点缀的画。
画中只有一个男子,紫衣黑发,有着一双会笑的凤目,嘴角上翘,笑得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摇光,他在画中看着她,像是随时会走出来,用湿热的手揉她的发。
这幅画是她画的,在他离开的前一天。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安静的坐在她的面前,只含着一抹魅笑认真的注视着为他画像的她,等她描他的眉,绘他的发,点他的眼。
画完之后,他舀着墨迹未干的画端详了很久,最后向她笑到:“如此你便永远也忘不掉我了。”
那时的无涯好笑的眨眨眼睛:“这个可就不好说了。”
摇光只用一双晦涩难懂的眼看她,懒懒的笑着:“就算我当真无法再与你相见,我也会托人将这幅画送到你手里,挂在墙上,让你天天看着,你忘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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