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丞忙叫住他,对着方典史道:“老方,老方。”闹到学政大人那里,打碎圣人像,这是要命的事,就连知县大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他怎么就接了这事呢!
方典史一脸为难的样子:“你也听到了,今儿县太太来看,甚是满意那个丁……丁什么来着。”他凑到王县丞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跟我交个底儿,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他低低的说了两句。
王县丞白着脸:“你……”
方典史的眼珠子转了转:“你若是这样,那咱们就不好说了。”他压低了声音,“收留他们的可是咱们章教谕太太。”
王县丞不明白得看着方典史。
“咱们县终于来了个举人教谕,打京城来的。咱们章教谕家里可是出了好几个进士,好像有个吏部考功清吏司的。就是章太太的父兄据说也是在京城做官儿的,你好好的想想吧。”
王县丞忙叫住方典史:“好说好说。”他又道,“这里头咱们明白就好,是不能说白的。我晓得了,只要别闹事,该怎么陪你说出来,回头我找丁家的人要去。”
事情顺利解决,郝太太满意地看着世芸:“到底是京城来的,眼界宽。”
世芸忙道:“这事咱们还是要上普安县闹一闹,从周边都绕一下,叫人知道咱们的县学。”
郝太太哪里不明白,这一闹更多的人知道他们这有义学,肯定会赶着来,这实在是个好法子。她连忙叫来方典史,让他快去办了。
第六十九章安心
郝知县急急的赶回来了,虽然这次兴义县学子的表现还是如以往那样,但是看在郝知县兴办义学的份上,学政大人到夸赞了几句。郝知县颇有些得意,得意了没两日,他便丢下所有的事,匆匆忙忙赶回任上。
郝知县大步流星地回到后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起来?”
不等郝太太迎上去,那个银姐儿便犹如荷叶摆浪飘身上前:“老爷回来了,老爷……”
偏郝知县没这个心情理她,躲开她的攻势,直接走向郝太太:“跟普安县是怎么回事?普安的老黄发公函向我质问。”
银姐儿见郝知县根本不理会自己,跺着脚,轻声低呼,希望能引起郝知县的注意,却只得到郝太太的冷眼。
郝太太将郝知县迎到自己的内室,打发了银姐儿:“你去看看酒席准备的怎么样?”
郝知县坐在椅子上,随手抓了一样东西为自己扇风,丫头见了忙找出扇子替郝知县打扇,又为郝知县换下衣裳。
郝太太将人打发出去,亲自打扇:“都写在信上了。”
郝知县掉了身子,直视郝太太:“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什么吧人家孩子藏起来不给?还把普安县的人都绑起来?”
郝太太轻摇扇子,含笑道:“正是。他们看到咱们义学办起来了,又收了个颇为有出息的孩子,自然记恨了,就带着人要抢走,两句话没说,就要砸咱们的义学,你舍得我却不舍得。”
郝知县摇摇头又道:“我是说正经的。老黄要跟我大官司,你知道他在知府大人跟前比我得脸吧。你快说,我好想想怎么把这事给抹了。”
郝太太依旧笑笑的:“我也跟你说正经的。他们要打官司那正好,我还要同他们打官司呢。义学里圣人的像被他们打碎了,你看着办吧。”
郝知县在郝太太的话中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他欢喜的直握住郝太太的手:“我的好太太,多亏了你,多亏了你。我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娶了你。”
郝太太甩开郝知县的手:“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那章教谕到底是什么来头?”
郝知县卷着袖口,打着哈哈:“什么什么来头?不就是个教谕么?”
郝太太盯着郝知县,随即揪住他那一把山羊胡子:“你不打算说实话么?”
郝知县哀求地看着郝太太:“我的好太太,好太太,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郝太太点着头:“叫我做什么?”她笑眯眯的说着,随即拔了郝知县的胡子,“说吧。”
郝知县捂着自己发痛的下巴,哀求着:“好太太,好太太。”郝太太手中还是在用力,他只得叫饶道:“你放手,我说,我说还不成。”
郝太太松了劲儿,却是没放手,只示意他快说。
郝知县只得道:“就是他有个做大官儿的亲戚……”
“不只这么简单吧?”自家的男人是什么样,她哪里能不清楚。
郝知县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除了他父亲是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
郝太太将自己得知的那个消息告诉了郝知县:“你说是怎么回事?”
郝知县坐直了身子,习惯的捋着胡子,略微想了想:“难怪他那么胸有成竹的,难怪他不怕闹事,却是又这么个后盾。”他又笑着对郝太太道,“我的太太,管他是真是假,只要我这能平安无事便好。”
……
丁家还是不肯罢手,依旧派人一定要把丁四清要回去,丁家大奶奶已经是连续三次过来了,她并不是来同世芸要人,要人的事有丁家的大爷在前面跟郝知县打交道,丁大奶奶只把丁四清姐弟两人叫过去,对他们嘘寒问暖又是拿这个又是拿那个,到把坐在一边的世芸撇在一边,仿佛就没这个人似的,可是那话却是若有若无的挤兑着世芸。
丁玉珍再也忍不住了:“大嫂子,弟弟还要读书,若是无事,请先回吧,我还要做事。”
丁大奶奶拉着丁玉珍的手:“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哪里还要做事?跟我回去?家里有人伺候,四弟还能好生读书。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同我说呢?我给你送几个丫头过去还是可以的。”
丁玉珍道:“大嫂子事多,人忙,不好为这些事打扰大嫂子。”爹当初生病的时候,长房非但不送医送药,却成日里为那几十亩地派人来说这说那,明明晓得爹肝不好,不能动怒,还每每惹爹动怒。
丁大奶奶抽了抽嘴角:“我就是再忙,你也该跟我说,咱们是一家人,总比外人好。”她随即嘲弄的看着世芸,“三叔好歹是有功名的人,你给人当奴做婢的,也给三叔面上抹黑。就是日后四弟得了功名,叫人知道了,也是不好的。”
“大奶奶这么说可就不好了。玉珍姑娘哪里是当奴做婢了?”高安家的端了茶水进来,“玉珍姑娘勤快,这么小的人做事麻利的很,这么点大的孩子,真是不容易。劈柴打水,烧饭做衣样样都麻利。”
世芸也笑道:“是呢。丁家果然是蒲安大族,族里的姑娘都这般能干。”
玉珍微红着脸:“爹生病的时候我就这么伺候的。我已经习惯了。”
丁大奶奶涨红了脸,随即道:“珍妹妹。太太说了,丁家的子孙自然是要回丁家的,到没有在外头的道理,你且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她已经带了命令的语气,甚至说明,若是不跟她回去就不是丁家的子孙。
玉珍为难了。不是丁家的子孙,她带出来的这些田产多半要被要回去,到时候她跟弟弟的生计就没有了着落,还有父母的坟地就要给他们毁了……
世芸拉过玉珍,捏着她的手,笑着同丁大奶奶道:“四清如今在我们县学读书,贵县黄大人也是同意了的。玉珍是瞧着四清年少,特地留下来照顾四清的,哪里是不回去的意思?或许……”世芸笑了笑,“大奶奶是怕四清落籍在我们兴义,我们抢了普安的一个举子,这才来找我理论的?”
她说着已经端起了茶碗,这是端茶送客,丁大奶奶听了她这理由不由道:“既然这样,我就派几个妥当的人来。珍妹妹年纪还小,不得这么劳累。”
世芸道:“玉珍是个重诺之人。丁三老爷没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好好的照顾四清……哎,这么小的人儿,到背了这么大的担子……”
玉珍是个聪明的,听了世芸的话,立即道:“照顾弟弟是应该的。我答应了爹跟娘,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离开弟弟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到他成人。”
搬出了死去的父母,这叫人不好说什么,哪里能跟死人挣什么。
世芸却是道:“好妹妹,你且别伤心,四清那么懂事,读书也用功,自然不会亏待你这姐姐的。”她随即笑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听家里的人说过这么一件事。”
玉珍喜欢跟着世芸,因为这位教谕太太认字,口里的故事多:“什么事?”
“说,曾经有位做官的老爷官声很好,很是本分,勤勤恳恳的。有一日他上书要请封,他的夫人很高兴,跟了这位老爷那么多年,这位老爷就没有为她请封过诰命。终于,皇帝的旨意下来,却是为这位老爷的姐姐封诰。这位夫人不高兴了,在家里闹了起来,一家子的孩子也闹了起来,不止是为了这位姐姐请封,更是让姐姐的儿子蒙荫,到国子监读书,早年国子监读书是很风光的事。有好事情不为自己想想,到想到一个外人的身上。当时的人也说这位大人过于苛刻了。后来那位大人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没有姐姐也就没有他今日。是这位姐姐一手将他养大的,好容易他中了举,这位姐姐才出嫁,却因为年纪大,嫁不得好人家。他的儿子已经有了出息,又何必要他的蒙荫,儿子们又出息,日后自然会为母亲请封,反比他能为妻子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