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查账
酒过三巡,章延闿便悄悄的从袜套中抽出一本书递给侯账房:“侯先生,您老是瞧账高手,您帮我看看这里头可有什么不对劲的问题。”
侯账房翻着账本,一一的瞧着,空闲的右手却是已经在虚晃的打起了算盘,世芸忙出去取算盘过来,可等他回来,只听着侯账房道:“数儿到不错,这账到是做平了的。二爷还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地方?”
侯账房的话带给了世芸以及钱师爷方进老大不小的惊讶,他们所见过的算账高手都是拨弄了算盘的,却没想到,这一位只是瞧着账本,另一只手不过是虚晃记下拨算盘的动作,就把这一本的账算了个剔透。
“是,这帐平了,我才觉得有些不妥。”
侯账房笑了笑,将账本递还给了章延闿:“二爷那几日瞧账本还是多少有些收获的。”他这话显然是对章延闿的赞同,也就是说这个帐册里头有猫腻。
章延闿忙道:“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是我不过是才瞧了几日,并看不出里头的门道,还请先生这位算帐高手教我。”
侯账房摇摇头:“二爷不把这账本的来历说清楚了,老朽绝不碰。”
“原来先生已经晓得了。”他将账本递给了钱师爷,“先生也看看。没错,这不是一般商户的账本子,而是内承运库。”
钱师爷咦了一声,翻着账本,仔细的看了看,这。。。“东翁,这,内承运库是皇上的内库,这上头。。。”
章延闿摸摸着鼻梁:“这是我抄出来的,叫人发现了要告我个渎职。便用寻常的东西代替了,倒不想让侯先生瞧了出来。”章延闿坐直了身子,“还请先生教我。”
侯账房笑道:“你然能想到叫我这个查帐高手来找纰漏,难道旁人就不会找做帐高手做到滴水不漏么?”
“先生。”
侯账房拿起账本子走到烛台前点燃。
章延闿一见他这样,忙道:“先生,你。。。”他希望从账本子里瞧出点什么来,这下烧了可怎么瞧。
侯账房将燃烧着的账本丢在地上,看着红色的火苗舔噬着账本,“二爷,要知道这世上有查帐高手,就会有做帐高手。这就是矛与盾的关系,这天下没有第一流的矛,也没有无坚不摧的盾。”
是啊,这话说的不错,既然做帐高手再高明,也有更高明的查帐高手。
“可是。”侯账房将话锋一转,“这账却不跟矛盾那些个死物一样,是不能从账本里查。要查,就要开库房。实物查点。钱先生,您是做过师爷的,晓得这账除了账账相符之外,这账实也是要相符的。”
钱师爷点点头。他弄了钱粮这么多年,最是晓得这账本里头的门道。账本或许能看出问题,但是再怎么瞧,还不如一个实物。
侯账房的大胆倡议让章延闿倒吸了口气,开库房,可是这库房不是一般的库房,而是当今圣上的承运库。他虽然是有职责监管却没有权利开库查验。
方进拍了桌面:“恩师,既然恩师已经打算从这承运库下手,就不妨做大一些,即使没有,也要打草惊蛇,敲山震虎!”
钱师爷含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这不是做了无用功?若是要做,就要一击必中。东翁您说是不是?”
章延闿笑笑:“先生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
“只是觉得这里头奇怪是不是?”世芸突然插了口。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世芸,章延闿双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忙端了凳子请世芸坐下:“夫人请坐。只是奇怪什么?”
“只是奇怪,既然是有做帐高手做了账,为何你却瞧出了不对劲?”
世芸的一句话引得章延闿起钱师爷同侯账房的一致鼓掌,章延闿仰头吃了一口酒,喜道:“正是,正是,我所想的就是这样。侯先生也知道,我不过是六年前听侯先生讲过几天如何看账本便能看出这里头有门道。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所以,我更认为这里头有门道。”
有人故意引章延闿将目光落在承运库之上,是逼着他要开库验证自己所想的是不是符合,从而揪他的错。除了张家的人,还会有谁,处心积虑的引得章延闿上当。
钱师爷点着头:“正是。这么一来却是又一桩好事。既然有人这么处心积虑的去做,定然是这里头有问题,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章延闿点了头,却是一脸的为难:“先生,可是有一桩,我要如何将计就计?”
侯账房突然笑了:“二爷,这是件极为简单的事。”
简单?承运库他们能做什么?没有人,没有权能做什么?
侯账房道:“二爷在外头时间长了,京城的事想来不是那么了解。我说一件事出来,二爷肯定是有法子。”
章延闿一听忙请侯账房快些说:“还请先生指教。”
侯账房摆着手,“指教不敢。这是我听来的,二爷且听听。”侯账房顿了顿,“建昌侯虽说是太后的弟弟,宫中的恩宠不断,手底下又有无数的店铺房产良田,但是却有些入不敷出。所以,太后总会赏些东西出去,但是这太监送赏赐却是有讲究的。送早了,建昌侯还没起来,叫齐了,建昌侯是有脾气的。但又不能送晚了,太晚了,当铺是要关门的,当不出钱来,太监是得不到赏钱的。所以,这时辰就要挑对了。而且,为了得赏钱,要有耐心,等着钱从当铺里拿出来。”
章延闿笑道:“那是谁家的当铺?想来也是晓得规矩的,哪里真敢要建昌侯的东西。”
侯账房不由的拍着手,笑着道:“二爷果然是一点就通。这当铺不是旁人家的,正是建昌侯自家的本钱。诸位,你们想想,谁家敢把自家的当铺开在建昌侯同寿宁侯家的后门?”
宫中赏下来的东西,送到了建昌侯自家的当铺,建昌侯家的当铺在把东西卖到那金玉铺子,到时候再由宫中之人采买入宫,一样东西建昌侯家赚了几道子的钱。
“可是,这却不能成为什么罪证啊。”
“确实算不得什么。可是,却晓得这承运库里的东西的猫腻。也晓得了张家的规矩同习惯。只要知道了这个,难道还找不出旁的东西来么?”
章延闿点点头。建昌侯这一倒一卖,赚了几道的钱,若是他在宫中赏赐建昌侯东西之时,见承运库封了,所有的东西造册,所差之物以及日后所进之物便一一对应,这就成了张家的罪证。而且,若是再用上手中的那件东西,渲染大波自然掀起。
章延闿的耐心等待是有效的,不过是十几日,太后便赏赐了建昌侯玩物数件,照例是进了建昌侯的当铺,再然后卖到了那金玉铺子,再然后,负责采买的太监“照例”看中了这几样东西,采买入宫。
只是这一次,似乎并不那么顺利,福建道御史章延闿带着人在内承运库清点物品,已经将承运库封上,所以东西一概不得入内。可是,让太监觉得庆幸的是,这位章大人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这一头,而就这么过去。
太监又悄悄的观察了数次,在后面的几次赏赐中,章延闿毫无举动。他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户部那浩如烟海的账册中。
他似乎发狠的要从帐本里找出些端倪来,可是,浪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还是没有任何的头绪。户部的那些个胥吏们叫章延闿折磨的满腹的牢骚。在第三次盘查了近十年的户部及各库的账册后,胥吏们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推了手中的事情,只是不愿意再做:“章大人,这都算了三遍,一个数也没有差,您到底是要做什么?”
章延闿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还要再查。
可是哪里还有人愿意去听他的,再说上面也有人交待下来,不许他们帮衬章延闿,他们便更是磨磨蹭蹭的不愿意。章延闿只得自己动手。白天在户部除了算账,他还要尽可能的多抄写账册出来。他有些后悔当年没能同侯先生多学一些算账的技能,一切只能慢慢的摸索。
那些户部的堂官加上那些个胥吏都抱着瞧热闹的心思看着这位一下一下的拨弄算哦,成日里偷偷摸摸的抄着帐本,再偷偷摸摸的带出去的章大人。
从户部到各库,所有的帐本都是细心的做过大,能让人看到的早都是做平了的,根本就瞧不出问题来。这位大人还想要在账册中发现问题,怎么可能。
众人都在盯着章延闿的动作。
细心的人发现,这位御史大人这几日总是在盯着几本帐本,反过来调过去的总是一样样的算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总是在查证着什么。
顺后的查证让一些人慌了手脚,又让一些人放宽了心。
章延闿这一日又是到了点灯的时候才回到家中,一进家门他便将今日抄来的账册交给侯先生,这时候横云担忧的过来:“大人,您没同奶奶一同回来?”
章延闿不解的看着横云。
钱师爷道:“晌午老大人家来人,说太太接夫人同小姐到府里,这个时候还没回来。我们以为东翁也会过去,想着会一同回来!”
章延闿摇摇头:“我不晓得啊!我这就去接她们!”
第183章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