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芸道:“姐姐留下的老嬷嬷都说了,如今正照着吃,我也比平常多吃了些。”
杜太太推了一盒子的东西过来:“这是阿胶,最是补血养气的。我让人到武昌府弄来的,你每日调一些吃了,保管你气色好。”
盒子很大,放了一满盒子,只给她一人吃显得多了很多,给她不过是个噱头,真正的是送过去给受伤修养的泰宁侯郑濬。世芸也就不推脱收了下来。
杜太太同世芸说了一些闲话,渐渐的就转向了正事:“泰宁侯还在县衙里住着?”
“正是。”
“泰宁侯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妹妹挨得近也同我说说。”
世芸笑了:“我哪里知道。我们爷每日都被指使的往外头跑。天黑了回来,天没亮又跑出去。人弄得又黑又瘦的,每日都跟泥里面滚出来一般。就我看,不是什么省心的事。”她说的是实话,章延闿每日都往外跑,那日跟泰宁侯两个还差点出了事,也不晓得做什么。章延闿整个人是瘦了,但是精神却很好,每日都是神采飞扬的,若是这个时候回到京城,章太太怕是认不出来了。
“我原是听说要到临近几个县看看。我们老爷这几天悬着心,只等着侯爷来。只是侯爷一点动静也没有。昨日,说是侯爷跟前的人,调了我们上津县的户籍鱼鳞图册。我们老爷四处打听了,临近的县也就我们上津县跟竹山县这样,旁的什么音儿都没有。妹妹说说,我们也好安心。”
世芸道:“我跟姐姐说实话。侯爷这几日的身子不大好。都是他跟前的人跟我们爷一起出去的。偏我们爷口风又紧。我只晓得我们郧县的户籍鱼鳞图册也调了出来。都送到侯爷的屋子去了。”
杜太太心里转了两转,这泰宁侯单单只要了郧县上津县竹山县的东西做什么。除开泰宁侯目前驻跸在郧县,也就是上津县跟竹山县了,偏偏她们这两县却是个富县,泰宁侯只是在查逋赋?只是侯爷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为何知府大人那里却还没动静。这是……难不成知府大人也是知道的?她要回去跟老爷透个底儿。“妹妹方才说侯爷身子不好,怎么还要看这些东西,要我说好生歇着才是。”
世芸道:“正是呢。如今呆在我这我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呢。”
杜太太道:“这我可是没法子。不过让你舒坦一日的法子倒还是有。”
“什么法子?”
“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见过知府太太吧。”
世芸点了头。她到了这里是没见知府太太,只是在过年的时候送了礼过去。一来那时是将近年关,去了知府太太也未必有工夫见她;二来,章延闿之后也出了事,一时也没腾出时间来。
杜太太拍着手:“这就是了。我置办酒席,请了知府太太同几个邻县的太太们都来坐坐。大家也好认识认识。不过,少不得要借妹妹的地方了。”
世芸笑道:“到时候我只管吃酒听戏,再多的我就不会了。”
杜太太见世芸应了,自然是张罗着。她已经想好了,若是知府大人同泰宁侯是通了气的,她就是到府里见了知府夫人,她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但是把知府夫人请到郧县来,那又是一层意思。泰宁侯毕竟在郧县,知府大人会瞧着泰宁侯的面子,让知府夫人过来。到时候便可以问出些事情来。
簇水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行了礼便道:“奶奶,大姐儿跑到侯爷屋子去了。”
“怎么让湘儿跑进去了?”
簇水道:“原先大姐儿在厨房看鱼,一不留神怎么就到了侯爷那里去了。”
世芸忙向杜太太告罪,往泰宁侯那里去了。还没进院门,就听见孩子的哭声,她忙冲进去,生怕湘儿叫郑濬欺负了。他那样的冷面人,怎么会同孩子好好说话。人还没到屋子,便道:“侯爷,小孩子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待到了屋子里,却发现湘儿扑在郑濬身子上,而郑濬则是一筹莫展的看着哭泣的女孩。
世芸忙过去抱着湘儿,哄着她:“不哭,不哭。没事了,娘在呢。”她心疼的哄着孩子,却发现这孩子两只手黑乎乎的,这是……一股甜甜的味道,这是她做的甜面酱的味道。
“这是……”
湘儿哭着指着郑濬身上的被子,“被子脏了,衣裳也脏了。还有我尿裤子了。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
世芸一时不晓得该怎么说了。这孩子,不但是尿了裤子,还用沾了甜面酱的手乱摸。再看郑濬身上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胸口处赫然留着一块黑印,小小的掌心,四根清晰的手指,就是这孩子做的。孩子主动认错,世芸还真不晓得怎么说她了。也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郑濬紧紧地皱眉看着自己身上的手印,再看着世芸:“你以为我欺负她了?”
世芸忙道:“没有。小孩子不懂事乱跑,惊扰到了侯爷。”
郑濬只是冷冷一哼,随即道:“是我在这,让孩子不能随便走动。让你费心了?”这话并不是向世芸道谢,而是一种询问,世芸心中一怔,自己方才同杜太太说的那话,怎么就传到了直接的耳朵里。这才多咱的功夫。
世芸忙道:“没。”
郑濬抿着口没再说话。
世芸抱着湘儿便要退出去,可是孩子却不愿意。猛然出现的陌生人让她感到好奇,而且她从来就不怕生人。县衙所有的人都抱过她,也带她玩过,那些人都熟了,她不感兴趣,来了陌生人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张口就同郑濬讲话。
偏郑濬只是问道世芸:“她要做什么?”
世芸只觉得头疼,这孩子……“她是觉得侯爷手里的书好玩。”又觉得这么说不好,便道,“她开始学认字了。只要是有字的,她就兴奋。”好像是为了证实一般,世芸抽了郑濬手中的书,指了其中的一个字问道,“湘儿,这是什么字?”
“云,天上有白云的云字。”湘儿一下便认出来了。
“那再考考你。”郑濬拦住了世芸,而是亲自指了一个字问道:“我来考考你,这是什么字?”
湘儿认真的认着:“这是县,我们家门口的牌子上就有这个字,我认得。”她随即又让郑濬问,“再问,我认识好多。”
郑濬挑了一个,并没打算让湘儿认出来,却是同世芸说话:“你们倒是很会骗人。”
世芸惊愕地看了一眼郑濬又低下头。她不明白郑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好的说到了骗人,骗人,她们哪里骗了郑濬。
“一个装作木头,其实胆子比谁都大;一个装成废物,其实比谁都有用。一个装成顽劣,其实是一本正经。你说你们是不是骗子。”
这是在说他们呢。
“我倒是走了眼,其实我当初早就该发现。他那次的出头我就该意识到。”郑濬对章延闿的记忆到刚刚才记起来。甜面酱让他想起了黑泥,车轮陷在泥潭里拔不出来,当时就是章延闿想出的法子。只是郑濬没注意到,儿后来章延闿在谭家表现的萎靡不振,更让郑濬反感,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表象。从章延闿中举,一番众人推举到底出任教谕,然后在教谕的任上做出那样的成绩,再到这一系列事情,郑濬意识到,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当初的章延闿或许并未想走科举路,他更多的是希望得到某个实权派的赏识,这也就是当初她跟世萱在庙里见到翻墙闹出那样大动静的章延闿,也就是说当时章延闿为什么晓得郑濬在哪里。他希望能得到郑濬的赏识,所以在马车陷入泥潭中,连郑濬都没法子的时候,他不惜暴露走出来,就是希望由此得到郑濬的侧目,可是郑濬并没有。他放弃了,而章延闿也放弃了走依附实权派的路线,走向了科举。实打实的做出了成绩。
“侯爷后悔了?”世芸反客为主了。
“后悔什么?”郑濬不觉得后悔,终究还是让他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世芸只是笑笑,抱起湘儿朝外走去。她感谢郑濬当时没对章延闿侧目,若不然,哪里有章延闿现在的日子。
才拐了弯儿,湘儿便在她怀里不安稳,兴奋的喊着。却是章延闿回来了,他一把抱住湘儿,也不嫌弃的咬着她的手指,惊得孩子连声叫唤,发出阵阵笑声。这样的快乐是郑濬没有侧目带来的。她有些希望章延闿表现的不那么好,让郑濬感到他有本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知府(二)
知府太太应下赴宴的事。杜太太则张罗着一切,又是叫了大厨做菜,又是请了戏班子商量着要选些知府太太喜欢的戏目。杜太太的意思是要请最好的戏班子:“知府太太喜欢这个戏班子。我也听过,唱腔好,身段也好。”
世芸道:“姐姐做主好了。这些我都不懂的。”
杜太太又拿了菜单子一遍又一遍的确认:“我问了知府府里的厨子,知府太太最爱吃的就是这几道菜。”
世芸见杜太太什么都投知府太太的喜好。有时候这样是很好,但是会让人觉得她什么都暴露在对方的眼前,会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与其在这方面费那么大的心思,到不如多了解知府太太感兴趣的东西。吃喝这些每个人都会迎合,只要花一点的钱便能知道,但是知府太太感兴趣的事情怕没那么容易打听出来。“知府太太平日都喜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