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一定没有密集恐惧症,她经常对着墙发呆,跟墙轻声说话,有时还会突然跳上桌子检查着墙上的豆子是否安好。江南曾和我说,Tina姐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年纪轻轻开一咖啡馆,不像是做生意,更像是纪念着什么。我曾问过Tina姐,为什么店里只卖与咖啡相关的东西,她笑而不语。我再问她为什么叫“一夜咖啡“,她还是偏着头笑而不语,只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紫荆花出神。
她常常会去旅行,也不知经济来源在哪里,只知道她满世界地跑。苏可常说很羡慕Tina姐的生活,仿佛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可是我却觉得Tina姐有着隐隐的哀伤,那样满世界跑的人,仿佛不知道家在哪,像是无处落地的蒲公英,没有归宿感。
她常和我说:“苏陌你知道吗,这世界真的很大,你从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的渺小,微如尘埃。”我说,我没有去过多少地方,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微如尘埃。她笑着说,“那你比我聪明,我以前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我又曾经觉得某一个人就是一片天,他就是整个世界。输什么,也不能输了这片天。但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聪明。因为我觉得江南就是我头顶的一片天,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于我而言,他也是我输不起的所有。
可是,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Tina姐曾望着那片咖啡豆墙对我说,“如果咖啡豆是有灵魂的,那该多好。”
这句话听得我毛骨悚然,却也觉得无尽悲凉。到底Tina姐有着怎样的故事,咖啡在她生命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我无从得知,也从不问她。
阿古叔曾经说我发呆的样子真像Tina姐,总是小小地蹙着眉心,两眼失焦似的望着远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我想象着他的描述,又想起乔子诺的戏谑,觉得那个样子一点也不“苏陌”,是真的“很蠢”。
还好,现在身旁没有别人,我可以放肆地发呆,毫无顾忌。
然而这样安静的独处并没有太久,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我转头望过去,奇怪这个时间除了我怎么还会有人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径直走向了吧台。阿古嫂正在吧台收拾,看见有客人马上停下手中的事情,迎了上去。
“您好!请问梁小天小姐在吗?”那西装男人问道。
梁小天就是Tina姐,我第一次知道她名字的时候还想,这样一位身姿卓越而冷艳的女子,居然叫“小天”,实在和本人不太相符。
“抱歉,梁小姐不在。”阿古嫂答道。
“那能劳烦您把这封邀请函带给她吗?”西装男人继续彬彬有礼地说。
“梁小姐出去旅行了,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她回来我会转交给她的。”阿古嫂边说边接过那个银色信封。
“好的,有劳了。”男人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转身离开了。
我好奇地凑过去:“阿古嫂,谁呀?”
阿古嫂把银色信封收进抽屉,摇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阿古嫂,是不是有人追Tina姐啊?”
“唉……”阿嫂轻轻叹了口气,“追的人多的去了,可她也不开窍啊……”
我愈发觉得好奇:“阿古嫂,你能不能告诉我,Tina姐到底在等谁啊?”
阿古嫂推推眼镜:“你怎么知道她在等人?”
我一跃坐上吧台旁的高脚凳:“我瞎猜的,总觉得Tina姐开着咖啡馆不是为了生意,倒像是为了某个人……”
阿古嫂摇摇头,沉吟着:“都是上辈子的债啊,这辈子来还。唉……可怜啊……”说完也没管我一副好奇得想死的表情,转身进了厨房。
Tina姐,真是个谜啊。
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下午,外面下着滂沱大雨,雷声大作,像是千军万马从远处轰隆隆地滚着黄沙杀至眼前,然后在头顶闷声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冒雨从家中冲了出来,跌跌撞撞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没有雨伞,任凭雨水浇透全身。冷不防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心情本来就跌到谷底的我,干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地抽泣。
就在这时,Tina姐从店里走出来,一脸错愕地看着坐在泥水潭里哭泣的我,一句话也没有问就把我带进去,给我毛巾擦头发,给我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还给我磨了一杯热咖啡暖身体。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怎么了,只是安静地陪在我身边坐着。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一分钱都没有,她也没找我要。后来我总是想把钱还给她,她也不要,只说一杯咖啡换来的情谊,缘分不浅。
那天以后,“一夜咖啡”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也成了我们几个好友的根据地。
我对Tina姐的事总是很好奇,但问了几次她笑而不语之后,我也就很识趣地不再问了。有时候会看见她喝多了,晃晃悠悠地坐上高脚椅,伏在吧台上望着手上的链子发呆。那条手链也是用墙上同样的咖啡豆子串成的,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串青檀佛珠。她喝多了不哭也不闹,就这么沉默地发着呆,可我们谁也不敢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我们几个私底下有偷偷议论,有人说Tina姐应该受过很重的情伤,但痴心不改,于是开了家咖啡馆等待情人回心转意;有人说Tina姐也许是个作家,开个咖啡馆就是为了能收集更多题材,看遍人生百态,写尽伤风悲秋之事;还有人说她应该是有黑道背景的,说不定“一夜咖啡”就是贩卖军火的据点……
越说越扯。
今天这种情形,又再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引发无数偶像连续剧里狗血情节的联想。无奈阿古嫂也一样的守口如瓶,只好作罢。
我常常突发奇想,想介绍Tina姐与叶宁山认识。一个冷艳无比的奇女子与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书生相遇,冰山遭遇暖阳,说不定很好玩。可是叶宁山一向对咖啡过敏,从不会到咖啡馆思考人生;而Tina总是神出鬼没,估计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到我学校逛圈圈。所以电光火石般的相遇便一直只存档于我的想象中,久而久之也只好作罢。
窗外阳光明媚,树影透过窗户在桌子上斑驳摇曳,像是一只只跳跃的小鸟,在无声地歌唱着。我随手打开吧台的留言本,上面写满了客人的心情小语,寥寥数笔,每个人都仿佛诗人一般,或善感多愁,或掷地铿锵:
“我是一个过客,暂时停泊在这陌生的港湾。”
“他带着她在我面前走过,把我的心踏碎成一地玻璃。”
“李小帅,我发誓一定要嫁给你!”
“莫彤,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芝麻绿豆,笑泪皆有。
“嗡……”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显示:程优。
“苏陌,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程优急促的声音。
“一夜咖啡,怎么了?”我微微皱了皱眉,有点不详的预感。
“对方……对方下战书了!”
我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身,背后“腾”地燃起了一团看不见的火焰,旺盛得直要烧往屋顶。
“你在宿舍吗?我马上来。”
我合上手机,瞄了一眼桌子上的留言本,提笔写了一句话。然后拿起手袋,大步走出“一夜咖啡”,身后扬起簌簌落下的紫色花瓣,像极了剑客手起刀落后的快意场景。
这才是正常的苏陌,战无不胜的苏陌。
“限期,运动会结束。”
苏陌,加油。
☆、Chapter 02 (4)
Vol【4】
“喏,你看。”程优盘腿坐在床上,把笔记本电脑递给我。屏幕上是明阳大学网络论坛的页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目前最受关注最多评论而置顶的帖子,题目是:“Don't-worry,we-won't-win-too-much”(别担心,我们不会赢太多)。帖子是用英文写的,大意是:听说你们A、B两校最近在积极备战,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别担心,虽然我们会赢,但还是会给东道主留一点颜面,我们尽量不会赢太多。落款:山田&早同大学。
真是鼻孔朝天的挑衅。
“听说,他们在这次参赛学校的论坛上都发了一模一样的帖子,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不少人在下面的回复中展开了骂战,甚至有人叫嚣着要罢战以示抗议。”程优一边忿忿地说,一边拉着页面给我看下面的评论。
“真是低级而又卑劣的手段,”我放下手提电脑,皱皱眉头,“但这样骂下去不是办法,罢战更是上当。”我望着发帖人的ID号,点击查看他的信息。
ID号码:HateMore。
性别:不详。
年龄:不详……
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最后一行:119.129.192.252。
“这个是嘉禾市的IP地址吧?他们已经来到嘉禾市了?”
“没错,昨晚到的,明天有个欢迎晚宴,我们都要去。”
“那可真是要好好会一会。”我沉吟着,打开嘉禾大学的网上论坛,不出意外地看到同一篇帖子。下面的回复已经炸开了锅,上演着各种义愤填膺甚至人身攻击,满目狰狞。
我稍稍想了一会,在键盘上敲下来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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