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她不想这么快便跟南宫耘回那个让她不知所措的皇宫里去。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害死母亲的那个人,她要证据。
况且,他还有了一个锦儿。
既然天意让她出了宫,她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张大娘搓着手说,“哎呀,好孩子,我们这辈子都是这样了,也不求什么。救你也是良心的事。本来要我说呢,你若是没有地方去,不如留下来给我们张生做个媳妇儿,嘿嘿,我老婆子想多了。”
张大爷晃着吱呀的老藤条凳子挽留道,“姑娘啊,刚才那两郎中说,你这伤病已经严重,再经不起折腾了。不若留下来再住两日,待伤好些再说。我们虽然条件不好,但多你一个人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对吧,张生?“
张生低垂着眸眼看着绾婳,他的睫毛很长,暗淡的烛光和月光下,在眼睑下投上一圈深重的颤影。愈发衬得他的脸庞白净如玉。
绾婳一时想,看这张生这幅模样,想来大娘年轻的时候也比是个美人坯子。
“你夫君追来了?”他低低地问。
“可能吧。”
“对不起,是我暴露了你,我没有想到那两个人会是你夫家的人,我只是想他们可以治好你的病。”
绾婳安抚地拍拍他,“不要说对不起。你不是说了么,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啊。”
张生的眸子忽的一亮,“那就是说,你不会跟他走?”
绾婳轻笑着摇摇头,“有时候不想并不代表不会。你不想我被找到,还不是被找到了。”
“那你,这次你会不会跟他走?你若就这么容易跟他走了,当初为什么要逃呢?”张生说着话,不由地向前一步。
他本便比绾婳高出不少,此时靠近她,绾婳顿时觉得一片阴影拢住自己,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绾婳毕竟是先情系南宫诺后来又天天生活在南宫耘那个色胚身边的女人。她看得出这个目光里的情意。
她转头淡淡道,“小哥,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你一个外人,怎么会懂呢?我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张生蓦地一顿,复垂了眸子,自嘲笑道,“对不起姑娘,是我唐突了。你看,我想哪儿去了。”
绾婳心里有些堵,这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她却不能给他一点点希望。
大爷大娘有些呆愣地看着他二人,想劝她一劝又都觉的不妥,只好相互扶着看着她,眼里挽留的的神色流露的那么明显。
绾婳心中不是滋味,深深福了一福,“我,我进去收拾一下,便上路了。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这就走了,还望大爷大娘保重身体。”
她说着眼眶竟有些微微泛潮。她重病的时候,是那个不相识的大男孩儿把她带回家中;
昏迷的时候,身边是这两位莫不相识的老人,用最便宜的药材把她救活。
母亲不在了,陪着她的也不是她称之为夫君的人。
她在此时才明白,救活一个人不一定要稀有珍贵的药材,最廉价普通的药材也可以。
救一个人,要在她最艰难最需要你的那一刻,守在他身边,给她力量和关怀。温暖了她的心,人迟早会活过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
可是现在,她不能给他们任何回报。她必须离开。若来人是南宫耘或者诺都还好,万一被另有企图之人抢先一步,她就连累了这善良的一家。
她说着连忙转身进了屋,收拾东西。她落水而来,除了随身一套衣服,那里还有东西要收拾。只是个借口罢了。她简单洁面梳洗一下,也便出来了。
大爷和大娘还在院中,张生站在木栅做的院门旁。
“姑娘啊,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这一身伤的去哪里啊?这不比你们好人家,有道有路,我们这儿出了门就是山沟沟,晚了更是恐怖。要不,你还是再住一晚,明早让张生送你上路,好不好?”张大爷扶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挽留的问。
绾婳看看外面拦不住的夜色和深山,禁不住也是一个寒战,他也甚是想要留下啊。这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子,山里有狼的啊。
可是现在不走,一会儿见到了那人,她还会走吗?
又万一,来人不是他呢?他们会放过这一家吗?
收回心头的悸怕,绾婳咬咬牙,“多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现在必须得走了。还有,请三位谨记,若一会儿有人来,请不要跟他说见过我。若他....凶恶威胁,”绾婳说着顿了顿,走到粗拆的木桌前,向茶壶里倒了一些粉末。
大娘奇道,“这是什么意思?”
绾婳淡淡道,“若是他们威胁,那么便告诉他我出门向南边去了。但是,三位切记,一定要想法子让他们喝些这茶,再说我的去向。最后告诉他们,这茶中我已下了毒,毒半年后才发作,发作时服解药才有效。而且,绾婳的毒药,没有谁能解得了。”
大爷有些不安,“姑娘,这些害人的事,做了恐怕遭天谴啊。”
张生走过来,“爹,娘。这是姑娘以防万一,是在救咱们。爹娘按着姑娘的意思办便好了。姑娘要走,就不耽误时间了。我马上送她离开,寅时的大虫最凶猛,能在寅时之前走出果子沟,是最好的。”
二老听闻,也不再挽留。目送那二人远去了。
*
“老头子,你把那灯吹了,又不是很黑,外面的月亮很亮嘛,油芯不便宜,省着些用。”
老婆子刚躺倒炕上,就指挥这张大爷。
“哎呦,知道了,就你啰啰嗦嗦。”张大爷一边唠唠叨叨去穿鞋,一边向窗台走去。
这时,院门传来“梆梆”的敲门声,仔细听去,还有马嘶和人声。
“这么晚了,睡啊,是不是生儿回来了。”老太婆嘀咕,忽然一惊,有些哆嗦,“是不是那姑娘的夫家人?”
老头子眼眸微暗,“十有八.九便是了。老婆子,你别怕,你乖乖睡觉就行了。我出去看看。让他们把茶喝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
院中站着的是一个美丽的男人,细眉入鬓目狭长。
“真的不在?”他漫不经心地问。
“真的不在,不信你搜。”张大爷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大人,你先喝点儿水。”他举着杯子冲男人道。“这是姑娘孝敬您的,她说您若喝了,就告知您她的去向。”
男子接过茶杯,闻了闻,“那看来本王不得不喝了。”
张大爷愣了愣,“本王?”他知道绾婳定不是小户人家,却没有想到来的人是堂堂王爷。
“对。你帮助那人隐瞒本王,是侮辱国体大逆不道。”他不是救了你吗?本王就让他的救助变成他这辈子的耻辱,他一辈子安分守己,做个老实人,本王偏偏告诉他实情,让他知道自己是个恶民。
“按理本王是应该喝这杯酒,但是本王并不想给她这个面子。本王也犯不着日后受她威胁拿解药。再者,你们死了,本王照样能让她自己来见我。”
明绾婳,你不是喜欢救人吗?本王就让你看看你的救助是怎样一笔血债。
换物
他冷笑一声,瓷碗砰地一声碎裂,看似软绵绵一掌击在张大爷的天灵盖上,前一刻还在抱怨老太婆啰嗦的老爷子,即刻气绝身亡。
屋里的张大娘听到动静疯了一般地跑出来,扑在张大爷还温暖的尸体上,惊慌叫道,“老头子?老头子?你醒醒啊,你撑住啊,我去找那两个神医来给你看病......”
男人一声冷笑,“他若没死,我便不杀你了。”
手落间,张大娘的天灵盖尽碎,她哼都未哼一声,便伏在老头子身上倒地毙命。
*
绾婳正跟着张生在山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她大病连初愈都没有,只是咬着牙拼命向前走。
“小哥,这儿的路都是这样子吗?”绾婳叉着腰喘气,问。
看着站在陡石上的张生,她上下打量面前生满了青苔的突兀岩壁,她实在无能为力。
张生突然从上面跳下来,“你的肩膀用不上力。”顿了顿,他蹲下身子,“你踩着我的背,我托你上去。”说着他也没等绾婳说话,蹲在地上,“踩上去。”绾婳咬着嘴唇退了两步。
“没事,快点儿。”张生没有看她,催道,“一会儿教人追上,看你怎么走。”
绾婳点头,一只脚轻轻踩上他的肩膀,张生握住她的脚踝,心中一荡,似是感觉到掌下圆润细腻的踝骨肌肤。脸上一红赶忙敛了心神,稳稳托起她,将她送至岩石之上。
空气中飘荡的气息有些灼热,绾婳对着远方忽然脸色惊恐。张生心中咯噔一声,转头去看。只见远处火色缭绕,那是果子沟村里人住的地方。
他猛地心神俱裂,“爹!娘!”转身就往村里跑。
“张生!”绾婳急道。
张生顿了一下,停住脚步,“夫人赶紧走吧,顺此路出去便是城镇,张生便送到此,夫人自求多福。”他说完拔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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