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凝望着姑娘,眼圈一红随即点头:“都是一个爹,眼见她落魄了能不难受?只是她挡了姑娘的路,还一心陷害清姑娘……她,就是死我也不多看一眼。”
唐云暖眼见红豆逞强地唾了一口,遂劝道:“好好的,如何咒你姐姐去死。这个人,讨厌是有的,但这世间讨厌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一一治死她们?别说我没有这样的坏心,就是有,也懒怠用在他们身上。智者当借力而行,与其毁了她,不如收为己用。”
红豆赶紧抹泪:“姑娘不恨青豆,还要重用她?”
唐云暖屈身下床,亲自去点了烛火:“重用不重用,就看你这个姐姐通透与否了?”
再见青豆,唐云暖还真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觉。从前趾高气昂的前宅小姨娘如今竟穿起了粗布补丁衣裳,眉梢眼角全是晦气,发丝都是黄的还夹着一根稻草,一看便是刚从柴草堆里拉出来。
脸上那些狐媚气倒是没了,只剩下三分怨恨。非得是将人逼上了绝路她才敢用,否则难保她不回头咬自己一口。
“这几日,青豆姑娘倒是消瘦了。”唐云暖此刻也没甚穿戴打扮,不过将青丝一挽在头上用紫玉簪别了个简单发髻,身上衣衫一并散着也未系上,里面海棠色肚兜跟白腻肌肤相映成趣,很是养眼。
只是口气仍旧淡淡的,听不出一丝嘲弄,自然也没有关切。
那青豆抬眼望着唐云暖,烛光下将唐云暖的唇红齿白看得真切,即便自己是个女子,也感叹这云姑娘竟越长越标志了些。
不由得冷笑一声:“怨不得是表姐妹,都是一样的妖媚货色,或者你们许家,就出了大奶奶一个清白的美人儿吧。”
唐云暖不以为意,却把红豆气得直想抽这个姐姐:“你快别胡诌了,打量我们姑娘大夜里偷摸地劳动角门妈妈开门放你进来是跟你逗闷子的吗?若不是看你是我姐姐,我早大耳瓜子抽你了。”
那青豆眼中忽然流露出些温情,却很快别过眼去:“我曾那样算计过你跟你娘,你还会当我是姐姐吗?”
没等红豆开口,唐云暖先冷冷道:“你自己的事,没人帮得了你,但只你把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讲给我知道,我自然是帮理不帮亲的。”
青豆语气森森:“你们表姐妹撺掇好了的,还谈什么帮理不帮亲?”
眼见唐云暖凝眉作疑惑状,青豆不由得冷嘲道:
“你将你表姐带进院子里,故意让我们屋里的那一位看见。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见这样的标致的人儿脚腕子还不当场酥了。明明那一日在寿宴上那清姑娘百般眉目传情,都被我看在眼里,我想着讨一个好,成了他俩的好事也省得将来真进一个主子奶奶难伺候。想不到这个却是天下第一心眼子多的,若是铁的能改漏勺了。我送条子过去的时候那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儿,转而却又将条子送给你们,嚷得全府都闹了起来,她自己却还要寻死。即是这样刚烈,为何那夜又去少爷屋内……”
唐云暖怒斥了一句:“胡说什么?”
青豆既然被红豆叫来,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绸缎扔了出来,仿若是从床单上撕下的一块。
唐云暖落目去看,那块白色菱纹软缎倒像是前宅里的东西,唐有琴一向喜(-提供下载)欢素净却值钱的料子。只是她此刻哪还有闲心去关心料子,那软缎上赫然是一块明晃晃的褐色落红。
红豆当下将那块绸子踢远了些,紫涨着脸:“什么脏东西,也往姑娘的眼前摆,我看你当真是不想要这身薄皮了?”
青豆嘴角勾出一抹渗人的笑:“你若不来寻我,恐怕我这条命都是不想要了的,只是就是死,也得将这帕子拿出来招摇一番。云姑娘,我知道你是个有胆色的,咱们且真刀真枪的来一次。明白告诉你,少爷醒了第一个晚上,那许家姑娘就爬上了少爷的床。这东西就是在少爷床上被我搜来的,若是被我摆到我们家奶奶面前,你们许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唐云暖忽如春雷炸响在耳际,这青豆既然敢拿这东西来给自己过目,想来生死是早置之度外,若不是许如清算计得太狠,如何将她逼成这个样子。
原来她是一早就有预谋……
唐云暖却突然勾起了兴致:“想不到,你竟是个有志气的。”
那青豆苦着一张脸:“被撵出去了,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事上,打量谁都像你家的清姑娘那样上赶着贴上来吗?是我太蠢,竟然被她算计了。”
青豆搓了搓露出脚趾的鞋,她身上脚上都是一层的土。唐云暖暗瞄了一眼,那灰蓝棉布鞋磨得几乎露了脚趾,踩着地毡上尤为触目惊心。
唐云暖就忽然想起那一日许如清见到自家闺房的惊叹样子,也是这样的粗布衣裳,也是这样的跟身边精致摆设格格不入。青豆为了抱住姨娘的地位尚且拼了命去争,许如清难道就是一只不考虑人生命运的小白兔吗?
都说富贵逼人富贵逼人,可真是不错的。
许家没发迹前许如清不过是在那冷清的酒楼里帮厨,后又在及第楼遭过调戏,前有姑母许蕙娘嫁入豪门,后有唐云暖的精致宅。唐家在她看来是个步步艰险的冰冷宅邸,在她看来,却可能是一个满目锦绣的世界呢。
唐云暖忽然一起身,几乎是一瞬间拽过青豆的下巴,险些将她下巴折断,逼视青豆的眼:
“我知道你是舍得一身剐的,可你家中还一个烂赌的爹,你可敢拿他的安危来作保,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青豆不屑一顾:“我爹自不用说,不过一个马厩看马的,我妹妹也在你手上,我不要自己的命了,难道也不顾她了吗?”
一句话说的红豆几乎哭了,破天荒叫了一声:“姐,你可得想得明白啊。”
青豆眼神坚毅:“若是许如清对少爷没意思,你活活剁了我喂胭脂塘里的锦鲤,活埋在后院养杏花。”
唐云暖当下松手:“好,痛快。”
拍了拍手,紫棠跟绯堇从山水屏风后走了出来,抬着一把宝蓝色坐垫的檀木椅,上坐着许如清,不过是捆紧了又堵了嘴的许如清。
那紫棠将许如清嘴里的丝绢拔了出来,道了一声:“表姑娘委屈了,实在是为了姑娘的清白……”那紫棠瞥了一眼散落在地毡上的落、红,声音很是颤了一下:“为清白才这样得罪姑娘的。”
许如清一脸镇定,唐云暖漠然相视:“表姐,你还有话说吗?”
许如清是第一次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那一脸的阴险恍惚让唐云暖见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被贫穷跟自卑逼疯了的人才会笑得这样惊心。
“既然你全都知道了,我也并不瞒你。唐云暖,你我同是许家姑娘,凭什么你就穿绫罗,戴金银,我却要吃糠咽菜,穿得连个丫鬟都不如。青豆,我说的可不是你,你此刻穿得还不如当日的我呢。”
唐云暖从青豆愤恨的眼神中收回心神,淡淡问了句:“这么说,你是一早就算计好了要以斗春院为跳板了?”
许如清一昂头,脸上表情很是决绝,却又带着一丝不自量力的逞强:“没错,不是嫁进来做侍妾,而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做当家主母。给你娘亲一样。我知道这自然会激怒乔夫人,甚至影响姑丈捐官之路,但一个富贵的丈夫跟一个县官姑丈,我自然是选前者了。”
那许如请愈加得意,挑衅道:“云妹妹,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我也感激,终有一天我会报答你。只是此刻你棋差一着,横竖是难挡我的路的。”
唐云暖几乎要笑出声来,认真直视着许如清:“你信不信,这路,我挡定了。”
☆、失发
及至小年,自然是满府里张灯结彩。
前宅后宅都新换了刻丝弹墨的绸缎幔子,什么椅搭、桌围、床裙都换了翡翠绿或大红洒金的喜庆颜色,各处都挂着猩猩红的毡帘及铺同色地毡,装饰得乔府唐府都金窗银梁,宛如桂殿兰宫。
唐家的风俗是大年下各房屋里都要摆些水仙,唐云暖趴在榻上望着青花瓷上描着浓淡山水出神,水仙芬芳被暖炉一熏越发显得馥郁,越发扰了她的心神。
紫棠忽然打了帘子进来:
“姑娘听说了没,爷们都被乔老爷请去双春楼吃尾牙了,明日小年单只咱们后宅过,乔夫人还说要请许家姑娘来吃后宅的团圆宴呢。”
唐云暖淡淡笑笑,能将乔夫人都瞒了个滴水不漏,还被请来吃宴席,想来是表姐这几日所显示出的风姿气度很让唐有琴满意。
论心计,许如清倒不输给唐有琴,何况年纪轻轻甚至有点赶超的势头。想来那青豆手握证据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也是有道理的。
忽然又听见廊子下有人轻轻唤了一声:“云姑娘可在房里吗?”
紫棠挑帘将那人迎了进来,竟是姑母房里的玉兰,手里捧着红色云纹的大锦盒,一进门便是满脸堆笑,很是亲切,远非前几日许如清被怀疑勾引少爷时的冷漠淡然。
“姑娘歇着呢吧?这是我们奶奶给姑娘打的过节戴的首饰,赤金扭丝镶了粉玉的簪子一套,知道姑娘喜(-提供下载)欢杏花,遂都打成攒枝杏花的样子,姑娘看看可喜(-提供下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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