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断然不信,怎奈宫人一迭连声的请娘娘颁令彻查,而且接下来的几日司衣屡屡汇报说又有几样首饰不翼而飞,然后一再强调她三日前查点时那些首饰均安然无恙。
纵然再无头脑,亦看出此事纯属栽赃陷害,只是寻不出始作俑者,难道还真要拿苏锦翎问罪?
事情的峰回路转源于两日前。
宫女书娟暂时代替苏锦翎看管毛团,毛团本无精打采的溜达,突然竖起耳朵,药丸鼻子扭了两扭,就直奔一个正往宫外走的宫女而去,当即拦下,围着她又吼又叫,还要蹦起来咬她。
那宫女吓了半死,可是书娟无论怎样规劝呵斥都无法阻止毛团的愤怒。
在引来众人包括贤妃的注意之后,毛团忽然一个飞跃,咬住那宫女的襦衣下摆。
轻薄的棉纱怎能经得起这般拉扯?
只听一声裂帛之音,衣衫碎裂。
伴着那宫女的惊叫,更多的惊叫响起来……有两块葫芦状的玉坠自衣褶间掉落在地。
司衣立即上前查看,经验证,正是那紫金六面镶玉步摇的坠子。
于是,将首饰化整为零偷运出宫牟取私利一案尘埃落地,顺藤摸瓜不仅牵扯出近半的宫人皆手脚不干净且又贼喊捉贼栽赃陷害,纵然她们再如何高呼冤枉亦被统统送去了暴室。
就此事,各宫皆进行了排查,又揪出不少偷运宫中财物的宫人,只不过苏锦翎身在清心殿,贤妃亦代为掌管六宫,自有自行处置的权力,只需事后给皇上上道折子即可,所以苏锦翎并不知情。
一场险些伤及性命的风波就在她浑然无觉之中过去了。
贤妃拉着她的小手,气恨道:“她们平日里欺我不管这些琐事,我也一直不知她们有这么多鬼祟,你又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想来平日里没少受她们挤兑。这下也好,我让严顺从内务府点了素日同你要好的,这回应是没那么多罗乱了。”
苏锦翎苦笑,这些人哪是同她要好,分明是……
晚上回到听雪轩时,正见樊映波坐在桂树下的石桌边喝茶。
青瓷茶壶,青瓷盖碗,配上夜色朦胧中一袭青衣的她,颇有些迷离的意味。
因了下午的口角,苏锦翎本不打算理她,可是就在她的手刚触到那扇杨木雕花门板上的铜把手时,那个总会带给人不快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你以为事情就真的这么简单?”
她攒眉,回眸看去。
“原是我错了,事情其实的确很简单。”
“樊映波,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吗?你若是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呢?”
苏锦翎不打算和她纠缠,此番回来,樊映波似是愈发的莫名其妙了。
“以往都是你给人家讲故事,今天我就斗胆也给宜人讲个故事吧。”
樊映波也不管苏锦翎是否愿意,就兀自讲了起来。
170危机重重
“从前有个猎人,在一次外出打猎中得了只受伤的兔子。猎人嘛,见惯了禽兽的生死,本不以为奇,可是那日却突发奇想的救了那只兔子,然后就对兔子悉心照料。猎人身边有几只狗,一直是他打猎的好帮手。有次猎人去赶集,几日未归。猎狗们饿得嗷嗷直叫,情急下就瞄准了兔子。当然,它们亦是在嫉妒兔子什么活也不干却得了猎人的太多偏爱。好在猎人及时赶回,救了兔子。可也不知猎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兔子,竟要将猎狗全部杀掉。邻居苦口婆心的劝阻,无非让他看在猎狗跟随他多年,亦为他博得不少收获的面上。他应了,心里却总不甘。终有一天,那群猎狗扑倒了邻居。他在邻居的哀号中将猎狗逐个杀死。邻居对他分外感谢,却不知这猎人早于前夜就偷偷在邻居的衣服上涂了香油。”
樊映波的唇角扯开一个小小的讥讽,拈壶斟了碗茶,悠闲的啜了一口。
“其实那不过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兔子,也仅仅是受了点惊吓受了点委屈,却无端端的搭上了数条狗命还浑然不觉,你说这是幸还是不幸呢?那个邻居无意间成了杀狗的刀,你说他万一得知了真相又会怎样呢?”
语毕,忽的冲她嫣然一笑,放下茶盏缓缓走来,擦过她的身边,往偏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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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凉的夜风携着细碎虫声卷起她的裙摆上的碧绿宫绦。
她看着那滴轻盈飘飞的流苏,回想着方才的故事。
樊映波定是有所指,而且所指定是和雪阳宫换人有关,那只兔子……应该说的就是她吧,至于其余的……
心中一紧,似是有一道明晰忽的划目而过,一切顿时清楚起来。待她望向那花格窗意图求证之时,却见那铺满窗口的淡黄光影蓦地一摇,紧接着暗了下来。
那群被换掉的宫人而今想来竟都是端午前日当着宇文玄苍的面对她泼脏水的人。可若是真如她想象的一般,换人一事定是计划周密,既是连贤妃都被蒙在鼓里,樊映波又是如何得知这内里真相?而宇文玄苍……真的是他干的吗?而他们竟是因了几句话因了她而受惩罚甚至失去性命……
她定定的立在寂寂的黑中。
此际,正是茉莉盛开的时节,点点晶莹好似繁星点缀夜空,清雅醉人的花香如水微漾,仿佛伸手便能掬起一捧脉脉清幽。
却是憋闷,说不出的憋闷。
她捂住胸口,用力吸了口气,仍无法驱散这禁锢,仿佛有什么压着她,挤着她,令她不得自在。
抬眸望天,但见星光淡淡,疏云扫月。
忽然渴望一场暴雨,并着雷电,或者能够劈开这种令人憋闷的混沌吧。
可是自那场春雨后,竟是许久没有下雨了。
如此,对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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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阳宫十日,如以前一样,并无多少特别,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新换的宫人总爱围着她打转,弄得她烦不胜烦。好在那些人都是识脸色的,见她淡淡的,且更知宫里最重要的人物是贤妃,于是渐渐也便不再缠磨她,不过见面讲话照例恭敬。
这其间,宇文玄苍曾经来拜见贤妃,依然带着夫人方逸云。
其时,三人于回廊间相遇。
她与随行宫人福身在侧,低头垂眸,看着那银线云纹的靴子踩着她的心跳在眼前缓缓移过,有那么一瞬好似还停了一下,却是依旧向前去了。
伴着那冰清雪色的,是正玫瑰红棉绫凤仙裙,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仿佛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如它的主人一般冷笑着睥睨她。
那颜色是那般鲜艳,那般耀眼,与那雪色是分外的相得益彰。
曾几何时,她想努力的屏蔽掉这个高傲女子的存在,然而终不能,即便是同宇文玄苍相处时,也会时不时的想到这个女人,想到那些从未谋面的却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女人。纵然宇文玄苍对那些女子无意,纵然这个超凡脱俗的人也不过是他实现大业的一个棋子,可是这般并肩从眼前走过,那施施然的优雅,那理所当然的姿态,于是裙摆曳地的窸窣之声顿时化作对她的狰狞嘲笑。
她不得不承认,环绕在煜王身边的诸多令人仰羡位子虽然都是冷冰冰的,但毕竟是存在的。
待他们走过去之后,她缓缓站起身,忽觉腰腿酸麻,手心亦尽是冷汗。
只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竟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急急的领了毛团离开雪阳宫,如此只是担心那位云夫人又会“热情”的找她去唱曲。她不想去看方逸云的冷笑,不想令宇文玄苍为难,不想让贤妃于种种细微中得知真相,更不想让自己面对那份危险和尴尬。
就在昨天,她还计划何时找机会问问更换宫人的事是不是宇文玄苍主使,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有莫名的恐惧自四围的阴暗处聚笼过来,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如冬日寒流,冰冷潮湿。
她想赶走这种盘踞,可即便是简单的喘息亦是那般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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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发炎热了,每个人都一边嚷着“怎么还不下雨”一边拼命的扇扇子。然后便听说南边已经旱了,小河干涸,包括天昊最长的江流——瀚水的水位也严重下降,近岸的河床出现开裂。而平素便较为缺水的地区不得不每日行近百里路去一枚山泉边汲水。那水流脉脉细细,好半天才能滴满一桶,可身后还有望不到头的密密麻麻的人横在烈日下,仿佛被晒焦了般一动不动。
而即便是如此艰难亦不得安生,经常为半桶水出现流血事件,陇城县衙的监狱里装满了因为抢水闹事的人。酷暑难耐,监狱又不通风,有人生了病。病势蔓延,最后竟有瘟疫流行开来。
旱情严重,恶疾丛生,民心惶恐,于是在某些别有用心者的煽动下,南方已发动数起农民暴动,都被当地官府镇压下去。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种镇压之下,却有更多的渴望生存的人在蠢蠢欲动,大规模的民变一触即发。
六月,朝廷派出襄王、煜王、瑞王及清宁王带太医、官员及人马分别赶赴受灾最为严重民变最为哗然的旗岭、关州、梁岳、钟池四地,赈灾救险,代行天命。
然而接下来却传来更为严重的消息——大旱后,蝗灾爆发!
仿佛是一夜间的事,铺天盖地的蝗虫便席卷了南方三十六个郡,所过之处,寸草皆无,就连家具、板门、茅草盖的屋顶都被洗劫一空,到处是一片沙沙的连绵不断的咀嚼声,久了,竟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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