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来抢姐姐的份,去去去,出去玩去。”黄氏嘴里虽骂着,嘴角的笑纹却愈发明显。
大宝一把抢过南风手里最后两颗,小肉手掰开,还细心挑了粘在果核上的碎壳,送到姐姐嘴边,“姐姐,你吃。”
肉窝窝的小手上沾满了泥巴和炮竹屑,南风看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往常只看的见一般的眼珠,现在睁的如牛眼。她把福元放在嘴里,觉得特别甜。从灶上的小壶里倒了热水,把小家伙爪子洗的干净。
月娥睡的屋子冷的很,也不知是寒气潮的,还是屋里两人不吭声闹的,月娥和云秀都是一身新衣挤在火盆边,自成一国,把南风当成不存在。
南风坐在另一头,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吹了吹甜酒酿上的浮沫,轻啜一口,闭目养神。
“妹妹嫁了人果真不一样了,怎么,瞧不起我们姐妹,连说话也不愿。”月娥本想冷她一冷,近来为了薛广集送礼的事费尽了口舌,奈何谢长生就是不肯。在她想来,这个家都是爹挣下的,南风这个外人都能花的,怎么嫡亲的姑爷不能花,再者银子也不是白花的,所谓送礼就是要送到心坎里,广集哥哥落了好,自己享福,以后大宝小宝也跟着沾光。做人眼皮子不要看眼前,要放远看。黄氏油盐不进,小贱人也敢给脸色看。
南风心里也有气,她极为护短,哥哥弟弟都看成了眼珠子,出口的话也不怎么好听:“姐姐真会说笑,您是秀才娘子,我哪里敢啊,方才姐姐也说了,你们是姐妹,姐姐如何把我当妹妹了,却是眼都抬一下,好好的过年,我也给姐姐拜年了,也没见过回应,这便是秀才娘子的礼数。”
月娥面上着恼,拉着云秀的手,不屑道:“捡着我不要的破烂货,瞧瞧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表哥也真是委屈。”
南风眉头一皱,忽地一把抓住月娥的手,紧紧地,好像铁钳一样。月娥不由悚然一惊。
“我捡你不要的,谢月娥,若是我将你勾引妹妹定亲的人的事说出去,这桩亲事还能成么,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真让我恶心。”
说完,她把手一松,喝了一口甜酒酿,转眼似笑非笑看着云秀。
一直未开口的云秀突然啊了一声,急忙推开月娥慌乱中伸来的手,又似觉得自己反应过度,连连摇头掩饰。
哦,细细看她,脸上擦了粉,雪白光亮,细细的手腕转动间显出一道红痕,她今个穿的粉色百蝶穿花棉袄,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云秀和柳青在唐家庄子上待了大半年,想必该经历都经历了,南风记得先前的唐六少还有些收敛,后来么,床地之事是怎么喜欢怎么来。眼前的人像是一朵提前盛开的花,正艳正浓,却又隐隐有了萎败的气味。
可是这又怪的了谁呢,人若不长脑子,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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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默默被南风的话语震慑了,从未想到兔子还有变老虎的一刻,直到南风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慢慢吐出一口气,然后身边的云秀也同时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突然外头的惊呼声让人一惊,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跨出门槛,只见众人都拿着不屑的眼神看着她,广集哥哥趴在桌上,旁边放着一朵手绢,嫣红娇艳的蔷薇绽放其上。
那是她最爱的蔷薇!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以为薛广集当真又纯又蠢咩
☆、43 尘埃落定
43、尘埃落定
南风目瞪口呆看着薛广集醉醺醺的从怀里掏出帕子,那粉色的帕子显然不是男人有的。月娥和他已经到这地步了,除说话以外有了贴身东西交换,暗示着月娥可能已经不是完璧了。
在场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南风一个,谢长生的脸跟裂了缝似的,筷子上的花生米蹦得老高。肖融安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静。
一室之间静得可怕。
月娥从隔壁探出头来,心中大惊,手顿时扶不住墙,她骇然地望着谢长生,有种强烈的心虚感,虽然这事在她看来并不是多大。
谢长生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像,太像了,和死去的周氏简直一模一样。
那年的她也是二八年华嫁过来,经常莫名掉眼泪,说些听不懂的话。他想着娘子好看,岳父又是秀才,嫁给自己老实人委屈了,在她面前任打任骂,有了月娥,过的磕磕碰碰,苦日子也觉得甜,即便听到娘子跟人抱怨自己不懂她,粗鲁的让人恶心,他也不在意,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捂着捂着就会热。后来她病了,那几年他又当爹又当娘把孩子拉扯大,临终之际,她要他发誓对女儿好。人人都说有了后娘便有后爹,他娶了黄氏,越发对月娥好,只盼孩子不吃苦。却不曾想,竟和死去的周氏一样,尽做让人心寒的事。
谢长生冷冷看着她,神情里全无往日疼爱,道:“往日只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你爹我是老眼昏花,不知你肚里曲曲道道,南风比你小也出嫁了,想必你心里埋怨爹爹吧,也好,也好。”
月娥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爹爹从未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无半点父女情分在,不会,她想起往日爹爹对自己百般宠溺,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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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帕子是她送给广集哥哥的,怎的会出现在这里,今个是初二,姑爷给岳父家拜年由来已久,之前大家都是有说有笑,莫非是南风说了什么。
她想到这,索性跳出来,指着南风道:“少在这里挑拨,白的说成黑,一回来就闹的鸡犬不宁。”又去拉谢长生的袖子,撒娇道:“爹爹,你莫听信人乱说,女儿真真冤枉。”
南风气的浑身发抖,这招栽赃嫁祸真是她的拿手好戏,往常谢长生最买账,或许是他极为信任,或许是他明明知道谎言很拙劣,还是选择相信。
未等南风出声,谢长生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掌,道:“娘西皮,我是老了,可还有眼有耳朵,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可以胡作非为,月娥,你是大宝小宝么,妇人的贤良淑德你做哪一步了,三从四德你学了几样!”
众人见他发火,皆不敢出声,黄氏闻声从灶屋出来,给大宝使了使眼色,示意孩子上去叫爹。
她笑着劝道:“都坐,都坐,自家亲戚不用客气,大宝爹是喝高了,别介,别介。”
许是大宝软软的叫唤让谢长生回过神来,当面教女并不妥当,他冷眼看着黄氏哄着月娥坐下,又给她拿茶拿帕。心里有了几分计较,当初娶黄氏是为继承香火,几年下来,也慢慢看清刀子口豆腐心的本质,往常为了月娥,他有意偏心。如今才发现,这个妇人,她才是真真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知冷知热,默默做事。
谢长生的几声暴喝没有惊醒在桌上打呼噜的薛广集,黄氏的劝慰声让他微微转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脸上通红滴血,对着月娥柔声道:“不关南风的事,你莫乱说。”
月娥不可置信看着薛广集,他是那样美好的翩翩少年郎,却从嘴里说出维护那个贱人的话,一直坚信他们情投意合的心有了动摇,她一直知道南风和薛广集之前是有定亲,南风是明婶的徒弟,他是她抢来的。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成功的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月娥身上转到南风身上。
他们曾定过亲!
他们曾在一个屋檐打过交道!
他当着众人的面呵斥自己未过门的娘子只为她!
就连南风也不禁怀疑自己和他曾有过一段,他从来没有表达过心思,他们的交集永远是长辈在操纵,也许他也曾和自己一样为退亲黯然神伤,也许在他的心里某个角落也有她。
南风定在那里,一时想着若是没退亲该有多好,一时又想着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必须忘记他,无视他,她已经嫁了人,有很好的夫君。
她抬头看见了融安,他似笑非笑,视线对上她的心口。
一时慌乱无比,手脚不知往哪里摆,那个人他的眼神永远像一潭深水,温柔的将人要溺毙去,缠缠绕绕。他太好,太完美,大抵是世间最美的夫君,这种不带瑕疵的完美让她望而却步,太具有诱惑力。就像是另一团光亮,将她带入美好的世界,让她自卑,让她害怕。
谢长生的头更疼了,他微微不悦,他说月娥的时候,没见吱声,开口就帮了妻妹,跟田里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这条帕子暗示了或许他们已经有了更加亲密.
妇人在这种事是吃亏些,黄花闺女价值千金,一旦破身贱如稻草,黄氏身有戚戚然,看二人的情致,当家的不会在等了,再等月娥的肚子说不定要鼓起来。
“大丈夫成家立业,有娘子管着,广集读书更有劲,三月宜嫁娶,就把这事办了吧,你娘也该享福了,让月娥去侍候。”谢长生的话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命令,在女儿的事上他半点不让步。
南风心头一沉,这件事终于要来了,他们彻底没希望,这场无望的少女心思被现实毁的干干净净,她既有种放心头大石的惬意,也有不舍的痛惜。她喜欢过他,在恰好的年纪遇见恰好的人,突然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它来的莫名,走的也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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