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的慕辰蓦然开腔,眼神冷冷地看向罗衣:“还不讲实话,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罗衣震了一震,抬眼直愣愣地盯着慕辰,丝毫未曾避讳。慕辰便这样被她看着,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宁熙倒是不意出了声:“大胆,竟敢这样直视皇上!”
罗衣唇角露出一丝说不上是何种意味的笑,有些像是自嘲,有带着些许绝望,对着慕辰直挺挺地跪下,语声恢复了平静:“是我央了小程子替我偷来药材和药方,他进宫前练过些功夫,身子比一般人轻快,他之前因盗取宫中财物险些被乱棍打死,是我跟管事太监说情他才得以留下条性命。他年岁不大,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我见他正巧亦在颐妃娘娘宫中当差,也看中了他的身手,才让他为我办事。皇上娘娘要杀要剐我都认命,小程子不过十六岁,尚且单纯,就放他一条生路罢。”
一切都如同我的猜想,果真是出了内鬼。小程子平素便不爱说话,我只道他喜静,不想他竟会些功夫,还瞒着我做了这么些事情。我对我宫里的人一律平等相待,好吃好喝好玩的都想着他们,我实在没有想到,这小程子竟这样背叛于我,实在令我寒心。
“来人,”我淡淡出声:“将罗衣先押下去看管起来,再去将小程子找来,待事实确认再听候发落。”
慕辰仍旧没有说话,我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就照颐妃的意思办。”
几名宫婢匆忙奔过来,将罗衣自地上拉起,她眼神木然,最后朝慕辰望了一眼,迈开步子顺着玉阶朝中庭走了下去。慕辰并未朝她看去,而是朝我这边转过脸来叹息一声道:“好好的一场寿辰庆贺却弄成这样……”
我有些不知所措,方才那股硬气忽得被人抽干了一般消失一空:“为了揪出幕后主使,我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不是有意……”
他无力地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为你出了气,朕心里亦是快活的。我们这便回凤鸾宫罢,朕许久未能好好陪你了。”
我点点头,他回首朝后面一众宫妃道:“众位爱妃这便散了罢。”
女人们喧闹了一阵,还是三两携手行了礼而退,宁熙随侍太后立在最后。宁熙朝慕辰躬身见礼,我向太后微笑躬身,太后的眼中却蓦地射出一道光来,直直盯着我的眼眸足有三秒。
“长了一岁,颐妃真真懂了许多,以前倒是哀家小瞧了你去。”她意味深长地出声,语气却无一丝波澜,我不知如何答她,只好维持着嘴角行将要僵掉的笑容:“臣妾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呵呵笑了两声,宁熙亦是瞥来一个敌意的眼神,我故意不瞧她,偏过头来正巧对上慕辰看我的目光。宁熙方才被祺芸一阵痛骂,差点坏了大事,这下又被慕辰看我的眼神气得半死,哼了一声拉着太后便急急走了。
众人尽皆散去,我才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悬了好一阵子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慕辰低声一笑,松开了握着我掌心的手,却不意覆上我的腰:“朕累了。”
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一红:“我们回家。”
他初初听闻我说“回家”,先是一愣,转瞬间便畅快地长舒一口气:“嗯,回家……”
慕辰为了给我准备这场宏大的寿宴,加之政务缠身,这些天已是累得有些恍惚了。回了凤鸾宫,我安顿他先行睡下,悄悄招来琉璃问道:“小程子呢,人可找到了?”
琉璃只是摇头:“小洛子此前常与他一起,我问过小洛子,他说从娘娘赴宴离开之后,就未曾见过小程子了。”
“传话下去,就算将整个皇宫翻个个儿,也要将他找出来,宫内寻不见,便去宫外找,我便不信找不着他。”我语声凿凿,琉璃神色也不禁跟着严肃起来。
回房看着慕辰,许是因为太累,他挨了枕头便已沉沉睡去,睡梦中犹自皱着眉头,双唇一开一合,似是念念有词。我好奇地附耳贴近,听得的内容却让我身子不禁一颤:“君倾……你原谅朕,朕当年与罗衣不过只是……她并非……”
------题外话------
☆、第五十四章 往昔(一)
慕辰语声喃喃,我却如一桶冷水浇在头上一般,虽是炎热夏天,却也浑身发冷——原来当日在行宫我听到的他们的对话背后竟有这样的含义,我之前日思夜想着的令我纠结不已的可能性竟成真过,女人可怕而又准得该死的直觉就这样应验的时候,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哀伤。
我将褪下的衣衫又重新穿起,又披了间披风,蹑手蹑脚地走出内室。今儿守夜的是镜花,我曾下过令让她们过了子时便去休息,可镜花这丫头总说自己精神头大,轮着她的时候就是打盹也要守在门口。见我披衣而出,她着实惊了一跳,低声唤道:“娘娘!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我尚在思忖要不要说实话,她却转了转眼珠问道:“娘娘是要去见谁么?难道……啊!我明白了,娘娘是要夜审罗衣那坏心眼儿的丫头,好叫她交代出更多瞒而未报的人和事,娘娘好借此机会将敌人一网打尽,日后的日子也就跟着太平了!”
今儿于紫宸殿前集结了多少宫人,我一举收拾了祺芸和罗衣二人之事想不被人知道都不可能。我轻叹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这回你只是猜对一半,我是要去见见罗衣没错,但却与今日之事无关。”
“呃?”她错愕地张大了嘴,我笑了笑,拉过她问道:“你可知罗衣被带去何处?”
镜花冲我眨眨眼,一脸坏笑道:“当然知道,只要娘娘肯带我同去,我便告诉娘娘。”
我作势便要敲她的脑袋,却被她堪堪躲过:“娘娘!我只是关心娘娘而已,而且万一发生什么事,娘娘身边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她轻轻拽着我披风的一角,我被她缠得无法,只得点头答应。她嘴角咧开,笑得甚是开心:“罗衣因危害宫妃,被关在大内监牢之内,那地儿离宫也不算远,出了西门,再朝北行约两里便是……不过没有出宫的旨意,我们要如何出去呢?”
我将手伸进披风,自袍袖内掏出一块雕成鱼状的金光闪闪的腰牌在镜花眼前晃了晃:“皇上已然睡着,我便借来这玩意儿用上一用。”宫里出门用的腰牌均是鱼形,取鱼眼永睁不闭的警醒之意,样式小巧,却也颇有意趣。
镜花惊讶地捂住嘴巴,复又低声凑到我耳边嬉笑道:“娘娘是被人偷惯了,这回反而自己做了小贼。”
我无奈一笑,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又胡说八道。”
再次确认慕辰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之后,我随着镜花急急朝西宫门而去,向守卫展示了自慕辰那摸来的腰牌后十分顺利地出了宫来,又步行了约摸一盏茶时间,便到了镜花所说的关押罗衣的监牢。
几名牢卫并未认出我,将我们拦在了门前。我晃了晃慕辰的腰牌,他们这才急急躬身行礼,我凛声吩咐道:“你们这儿谁拿事儿?把他叫出来见我。”
一名牢卫小跑着前去请人,不一会儿一名发已半白的老者走上前来,他挑着灯笼照了照我的脸,霎时讶异不已:“颐、颐妃娘娘?!可是老头子我错看了?”
“您未看错,便是本宫。”我朝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久之前可是由宫内送进来一名宫女名唤罗衣的?本宫想要见见她,还请老先生行个方便。”
那老者急忙摆手道:“娘娘客气了,老朽不过一个守监牢的守卫,哪担得起先生之名,娘娘这边请。”
老者支着灯笼前面带路,我与镜花在后面跟着,兜兜转转,老者停在一处大牢门前,指着面前幽黑狭长的牢房甬道道:“由此往里最后一间便是娘娘要见之人了,娘娘一人前去危险,还是让老朽派两个守卫跟着您罢。”
我摇头道:“不必了,本宫有些话要单独跟那女子说,若是果真有事再唤你不迟……还未请教老先生姓名?”
老者恭谨道:“贱名苻延。”
我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道:“那便有劳苻老先生相候。”
镜花自苻延手中接过灯笼,借着手中以及墙壁悬挂着的油灯微弱的亮光一路向甬道尽头而行,隔着扇挂了锁链的铁门,只见罗衣抱着腿坐在监牢的一角,一只手扑着因潮湿而集聚成群的蚊子,眼神却滞滞盯着地面的一团团枯草。
许是我们手中灯笼的光亮将这甬道尽头点亮了许多,她蓦地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仔细分辨着来人的面目,待得看清是我,她的眼中流露出几许难以言明的情绪,别过脸去淡淡道:“高贵的颐妃娘娘怎会出现在这阴暗潮湿满是蚊虫污秽不堪的监牢?便不怕脏了您的身子么。”
显是已然落难,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许多,但往日那股矜持却让她不似祺芸一般口中爆粗,只是神色变得更冷,更让人难以捉摸。
“算是我代慕辰来瞧瞧你,也不可以么?”听见慕辰的名字,她的眼抬了抬,瞟了我一下却缄默不语。我带着深深笑意瞧她,继续以言语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如今就连慕辰也提不起你的兴致了么?就算我有多想让你死,慕辰心里怕也是多有不舍,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和他都把我当傻子,可傻子也有聪明一回的时候,就算猜不透个全部,可也总能想个大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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