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苍心中对慕辰的忿恨定是丝毫不在我之下。慕辰逼死澜家二老,将我囚于冷宫,害得他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个中滋味,非澜家中人所不能明了。澜苍此番逃将出去,亦是抱着为澜家复仇之心和强烈的求生之念,如今宁家只手遮天,一路为慕辰保驾护航,能将慕辰和宁家颠覆的唯有襄原和慕颜了。他武功高强,不须我多作担心,我想他多半是投奔岐王襄原而去,心下更是期盼着慕颜将我带走的那一日,那一日离得越近,我也便离自由更近了一步。
只是,镜花该怎么办?
莫玟那个毒妇将镜花已然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原先娇俏靓丽的小脸如今惨白得毫无血色,手脚被挑断了筋再也动弹不得,口中不住“啊、啊”地叫着,睁着一双空洞而凄切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有许多话想要跟我说一般。
我和默娘将她抬进了承泰宫昼夜看顾,只是她伤势太重,初时意识尚且清明,过了三日竟自发起烧来,越烧越烫,几度昏迷过去。就是不用听莫玟所言我也知道,镜花如今弄成这副模样全都是因为我。
镜花向来是个直肠子,人虽聪明,处事却永远学不会圆滑,此番定是为着替我出气而着了莫玟的道儿,连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罗衣在狱中那句对镜花的嘲弄我初初只当是她心有不忿,原来她才是眼界最清明之人。如今不仅是镜花生不如死,我也濒临崩溃的边缘,每日看得她烧得稀里糊涂,痛苦地发出低低的吼声,我心中难受便更添了几分。
我翻来找去,在柜子里翻出了我能拿的出手的最后一对翡翠耳坠,如今为了托人请太医来替镜花看诊,不打点些钱财是绝难办到的。默娘将这坠子交托给了那平素来给承泰宫送柴米的小太监,他做惯了杂役粗活,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上好的翡翠耳坠,自是满心欢喜地去替我办事。黎渊太过惹眼我不敢相请,只得退而求其次请来了他的徒弟苏木。苏木先前替我看诊,我很清楚他身上斤两,已然不比太医院其他的太医差,如今镜花虽伤得严重,我却对他有信心,相信他定能将她救回来。
苏木皱着眉头坐在榻前,指尖搭在镜花的手腕上一言不发。我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扰乱了苏木的诊断,镜花就此再也救不回来。半晌,只见他站起身来朝我摇摇头:“娘娘,镜花姑娘受的伤实在太重,如今臣亦无把握是否能将其救醒。唯有暂且先开一副退烧之药,服上三日静观后效,若是醒了,自是再无大碍,若是没醒……”
他顿了一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不开口。我不由一惊,颤颤出声:“若是她没醒,便会如羲禾那般,烧着烧着便……”
苏木叹息一声,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乍听之下,如同晴天霹雳,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坐在了桌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镜花她……终究也要离我而去了么?
“娘娘……”苏木似是同情,似是无奈地注视着我:“生死由命,莫要太过执着……”
“可是镜花她不该死!”我站起身来高声道:“她遭此灾劫,全是因为我牵累了她,她不过是为着替我争一口气,她、她又有什么错?”
许是我的声音吓着了他,他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娘娘无需责怪自己,镜花姑娘她……她为着娘娘抱不平,确是在宫中散播了许多对玟嫔不利的消息,没有证据却说得有鼻子有眼,无怪玟嫔会将矛头对准了她……这也不过是镜花姑娘自己选择的一条路,她选择始终忠于娘娘而活,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偏偏就是她……”我眼泪在眼眶中滚滚打转,听得他这番言语,再也忍将不住,倏忽落了下来,带着哭腔蓦地打断了他的话:“她还这么小,生活才刚刚开始,为什么要让她背负这些冤孽?”
苏木站在一旁看着我簌簌掉泪,却也爱莫能助,在房间中来回徘徊良久,终是叹息一声道:“娘娘,师父曾告诉过臣这样一句话——为医者,医身易,医心难。人心最是难以揣测和救赎,那不论做了什么,到了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无论是镜花姑娘,还是如今贵为新宠的璃贵人,还是娘娘自己,与其沉湎过去,不如朝前望上一望。”
我愣了一愣,偏过头去瞧他。印象中的苏木仍是那个做事有些莽撞的懵懂少年,如今竟也这般老成了。他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颔首恭谨道:“臣妄言,娘娘莫要见怪。”
我摇了摇头:“你说的不错,是我太也看不开……待在这承泰宫许久,这心终究还是静不下来……”
“臣、臣这便去煎药……”苏木不知该如何答我,找了个借口便要出得房门,我忙将他叫住:“琉璃,不……璃贵人她……如今很是受宠么?”
苏木一怔,似是犹豫要不要告知于我,我的眼神只是盯着他不放,他一脸无奈,半晌才点头道:“皇后素来不受宠,如今宫中便只淑贵妃、玟嫔和璃贵人三分天下。皇上对璃贵人似乎更是宠爱一些,师父前两日才去瞧过,这已是有孕了,日后还不知有多少……”
他话音未落,我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这么快……这么快便已有了孩子了么?这离她受宠才不过多久?
我捂着脸从椅子上颓然滑坐下去,苏木一惊,忙上前将我扶起:“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自己。”
我惨然一笑:“谁说不是?除了我自个儿,还会有谁来心疼?”
镜花服了药终于沉沉睡去,可容玥又开始发起了癫,围着承泰宫的院子不停地游走,口中兀自唱着哄孩子的童谣。如今照顾两个病人已是让我和默娘心力交瘁,若不是心中抱着对慕颜的承诺,恐怕我早已开始自暴自弃起来。祺芸日日如同一个清净闲人一般,双手叉着腰冷眼看着我和默娘忙碌地进进出出,时不时搞搞破坏,不是冷不丁站在厨房门前,伸出一只脚来绊我一跤,便是趁我不备,将炉子上给镜花的药偷偷倒掉。
我终是忍无可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鼻中哼了一声,冷笑斜视我道:“为着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人平白耗费本宫每日的用度,本宫心中不平。”
“你还有没有点儿同情心?她们半条命都已经去了,你不来帮帮忙也就算了,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无端惹人心寒?”我高声相斥,她却是一挑眉梢,斜斜睨着我:“同情心?本宫去同情她们,谁来同情本宫?她们与本宫非亲非故,却要本宫为她们做牛当马,凭什么?你君倾愿意做这粗贱的活计,那是你骨子里便是个贱东西,可莫要扯上本宫!哼……不过一个家臣的女儿,还非要冒充世家小姐,任凭你怎样狐媚惑主,如今还不照样落得这个下场。现下倒还来找本宫的事儿了,你烦是不烦!还不赶紧滚开!”
她使劲将手腕从我掌中抽出,我怒目直视着她,咬牙厉声道:“你倒是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大笑两声道:“有何不敢?你君倾便是个贱人还不兴本宫说上一说?”
我怒极,挥起掌来便要抽到她脸上,她一个闪避,利落地将她的手扬得高高,一下便抽在了我的侧脸之上,口中兀自骂着难听的言语:“贱人!本宫忍了许久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今日看本宫怎生报昔日受辱之仇!”我积了好些时日的一腔怨怒之气正愁无处发泄,正欲追将上去之时,只听得宫门蓦地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别打了,快住手!”
我和祺芸同时停了动作,我堪堪抬眼朝那声音的来源望去,那身着杏色衣裙,发髻高高盘起的女子不是琉璃又是谁?
我没想到她竟会出现在此,愣在当场与她遥遥对望,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祺芸倒是不在意,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上前两步冷笑道:“哟,这不是之前颐妃身边的那只麻雀儿嘛……如今一朝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可当真光鲜亮丽得紧呐……啧啧,你瞧这一身锦缎配饰,可真是人靠衣装,连只麻雀儿打扮打扮也能漂亮上三分……”
她笑得放肆,琉璃的一张小脸憋得甚是难看,半晌才沉了沉声道:“你、你放肆!一个废妃也敢这般嚣张,成何体统?便不怕皇上怪罪么?”
琉璃这辈子从没这般说过话,如今说将出来仍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祺芸何等张狂,又怎会受了她这毫无威胁力的言语相迫?她冷笑一声睨着琉璃道:“璃贵人这番言语,可让本宫好生后怕。”
琉璃面色一窘,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得朝她道:“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姐……跟颐妃娘娘讲。”
祺芸嗤了一声,故作一副和顺姿态讥讽道:“是,璃贵人有命,臣妾不敢不从,璃贵人手下留情,可莫要向皇上告臣妾的状,臣妾可怕得紧呢……”言罢又是一声冷笑,眸中隐含嘲弄。
琉璃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出言相驳。眼见祺芸离去,她朝身边跟着的婢子们吩咐了一声,几人退到了承泰宫外,中庭之内,惟余我与她二人。
“姐姐!”她一声呼唤,已是声泪俱下,大步上前伸出手来,便欲抚上我方才被祺芸打红了的脸颊。我皱了皱眉,堪堪向后退了一步,侧过了脸避开了她的指尖。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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