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笑道:“我是个大男人,哪里关心这些个脂粉婆娘的事?都一样画眉不是?你想要那个什么青雀头黛,赶明儿我打进北京城,替你抢来就是了。”将手揽着贵妃的香肩只管摩挲着,因见她身上穿着织金绣花的旗袍,袍面一直覆到脚面上,露出新做的高帮满绣的花盆底儿,便问道:“这是谁做的?好精致的针线。”又要将手去捏脚面。
娜木钟羞得将脚一缩,头埋进皇太极怀里笑道:“你说不关心脂粉婆娘的事,倒理会鞋面针线?平日里老说汉人女子裹小脚是一大陋习,汉人男子玩小脚是畸型心理,自己倒关心起女人的脚来了?”
皇太极笑道:“我鄙视女人裹小脚,可不是说讨厌女人的脚呀。我就是喜欢我们满洲女人这双能骑马擅奔跑的大脚,哪里去不得?”
娜木钟叹道:“可我们白白长了一双大脚,却是哪里也去不得。”
说话功夫,众丫环已经排好大桌子,侍卫太监传膳进来,请大汗和两位妃子入席。皇太极一左一右携了娜木钟和巴特玛的手来至桌边坐定,丫环用孔雀杯奉上金华酒来,三人推杯换盏,调笑共饮。
皇太极因提起旧话,复问道:“方才我进院子时,你们说什么呢?”
巴特玛温言答:“没说什么,都是些娘儿家的闲话。”
皇太极道:“我在前庭议了这半天的事,满耳里都是战事敌情,正想听两句娘儿家的闲话来散散心呢。就说给我听听如何?”
娜木钟笑道:“您是大汗,心系天下事的,当然见天里满耳朵都是敌情战事;我们娘儿家,眼里只有大汗您,脚底走不出宫门一步去,耳朵里传的嘴巴里说的,当然也只是大汗您啦。”
皇太极益发好奇:“那一定是在说我坏话,要不,怎么见我进来就不讲了呢?”
“大汗真的要听?”娜木钟斜着飞了一个俏眼,嗔道,“我们说哪,说您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皇太极哈哈大笑:“古往今来,哪个做汗王的没有个三宫六院?周天子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西汉嫔御分为十四等;曹魏十二等;晋武帝司马炎后宫美人过万……锅里的算什么?总有一天,全天下的女人都属于我的。”
巴特玛拍胸惊叹:“一万个美人?那司马炎照应得过来吗?就算每天换一个美人,轮一遍也得……”她有点算不过来了,剪秋在耳边悄悄提得一句,这才醒悟过来,“妈妈,这得三十年才能轮一遍。还不能重复,不能休息,那司马炎得有多大的耐性儿才得了呀!”
娜木钟问道:“那要是大汗得了天下,打算把后宫嫔妃分为几等呢?”
皇太极皱眉道:“不能太多,太复杂;也不能太少,那显得寒酸;等我得了天下,当了皇上,我就把后宫嫔妃分为八等,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答应、常在。怎么样?”皇太极越说越兴奋,“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叫启心郎索尼来,把今儿的话记下来。”
巴特玛一心只想着绮蕾进宫的事儿,闻言愣愣地问:“那我是第几等的呢?那个察哈尔的姑娘又是第几等的?”
娜木钟恼怒,在袖子底下死劲儿掐了巴特玛一把。巴特玛吃疼,“咝”地吸一口凉气,不解地看着娜木钟,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话。
皇太极却已经被提醒了:“察哈尔的姑娘?就是,你不说我倒忘了,算日子,她的病也该大好了。”
巴特玛这方知道自己不该多话提醒了皇太极,此时悔之已晚,赶紧低下头去,看也不敢看娜木钟一眼。娜木钟眼看躲不过,只得悻悻地接着话喳儿卖个现成儿的人情:“正是,大汗进门的时候我们还替您惦记着呢,那锅里的,什么时候被大汗划拉到碗里呀?”
皇太极大笑,却也触动心事。就是,这绮蕾不能老是留在锅里,到底什么时候才盛碗上桌呢?他眯起眼睛,仿佛穿过宫墙望向抚顺的战场,是对娜木钟说,也是对自己说:“又要打仗了,等我打赢了胜仗,就把绮蕾娶进来庆功,我要给她一个最吉利的封号,也不枉在这儿苦等了她一年。”
娜木钟大惊,不禁同巴特玛面面相觑。真叫她们娘儿闲言说中——皇太极从前线回来就要娶绮蕾进宫了,而且还要给她封号!
也许他是触机而发的随口一句,然而君无戏言,这随口的一句,对别人是闲谈,对于皇太极,那就是圣旨。
绮蕾进宫的预言再次像一道风那样传出去了。一道阴风。
这风不仅吹遍了后宫墙帏,甚至也吹到宫外去了,吹到睿亲王妃的耳朵眼里了。自从绮蕾进府以来,王妃就患得患失地平添了许多心事,虽说绮蕾是大汗看中的人,可是从垂死挣扎到半死不活到现在的活色生香,进宫的丹诏却迟迟不下。现在终于有了确切的信儿,可真叫王妃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对,应该是两块石头:一是王府对绮蕾的招待总算没有白费,算是为大汗立了一功;二是绮蕾如果进了宫,那么睿亲王爷就不会再动什么想头了。
是因了这重欢喜,王妃才兴高采烈地,再次往后花园探望绮蕾——侍卫们已经跟着王爷上了战场,后花园的禁卫早已撤了,现在睿亲王妃又是王府里惟一的主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了,还有什么禁园是她不能进的呢?
但是她在园里看到了什么——琵琶,舞衣,鲜丽丰富的衣裳,妖形怪状的酒杯,还有一个涂着厚厚脂粉的汉人婆子!王妃瞠目结舌,指着婆子问:“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婆子瞠目以对。绮蕾代为淡淡答应:“这位是冯妈妈,是王爷请来的中原老师,教习歌舞的,她不会听满语。”
“教歌舞?”王妃惊讶,“谁要学歌舞?你吗?学歌舞做什么?你表演给我看看。”
绮蕾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王妃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她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绮蕾的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像个没有见识的贫户村妇,又好像蓬头垢面几个月没洗澡似的。她无法克制自己的紧张和局促,简直有种捉襟见肘的窘迫,虽然她不明白自己窘什么,可是站在绮蕾面前,莫名地,她说什么错什么,做得多错得多。
她觉得懊丧,却不舍得离开,于是想起自己前来的初衷,便换出欢天喜地的口吻说:“对了,今儿我来,是特地恭喜你的。我听说啊——”她说着往绮蕾面前讨好地凑近了一步,做出一副秘密的神情说,“我从宫里打听来的,大汗亲口说了,等他从前线打了胜仗回来,就要接你进宫啦。”
她这样郑而重之惊天动地地宣布着这一喜讯,然而遗憾的是,在绮蕾的脸上,她看不到哪怕一点点的回应,这好像是一个摒弃了所有情欲的女子,对待一切事情都有种超然的冷静。但是这丝毫打击不了睿亲王妃的热情,她长年呆在亲王府里,既不能如寻常人家的女人那么自由自在,又不能像宫里妃嫔的生活那样多姿多彩,她是很需要生活多一点波澜的,当然,不可以是大波大浪,那她是经不起的,她只要一点小水花来调剂一下就可以了。无论照料病人还是筹备婚礼,都是最好的调剂,因为这可以使她变得很忙碌,而且显得很重要。
因此,王妃仍然兴头头地,几乎是对着空气在演说:“打现在起你可闲不下来了,一进宫就要做福晋的,可不能失了规矩,你得学习宫中的礼仪,还得准备嫁妆。对了,你已经没有娘家人了,不过别担心,你是打我们睿亲王府嫁过去的,我好歹也会替你准备着些。真是的,从今儿起可真是闲不下来了,所有的人都要忙起来了,得赶紧给你准备着了。”
王妃大声地说着,眼睛明亮,兴致盎然,而且做着手势,仿佛下聘的单子已经送到了王府,仿佛绮蕾明天就要进宫了,仿佛她已经站到了大汗的面前在领功接赏。
大汗皇太极和多尔衮一起上了前线。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快将绮蕾忘了,皇太极没有再提起得胜还朝后纳妃庆功的心愿,多尔衮也没有确证送绮蕾进宫的日期。他们交换的,是一份来自大明京城的邸报。
邸报由大学士范文程送上:“恭喜大汗,据我派去京城的探子回来说,这一次的消息是确定的了,朱由检已在两年前将袁崇焕于午门处斩,而且行的是最残酷的一种刑罚:磔刑。”
皇太极犹疑:“那为什么又听说袁崇焕于某处起兵,某处叛乱呢?这两年来,他们一会儿和明廷作对,一会儿又和我们捣乱,可是从没停过呀。”
范文程道:“那些都是袁崇焕的旧部散兵,他们恨我们使反间计使督师被捕陷狱,又恨明帝不分青红皂白滥杀忠臣,所以把两边都恨上了。这些人只是游兵散勇,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大汗想想,如果他们真是袁崇焕亲自带兵,又怎么可能两年来只是小打小闹地和我们捣乱,却一次也没打胜过呢。”
皇太极点头喜道:“大学士说得是。我也奇怪他们的作战方法,全不像袁崇焕的布署,倒有点像可林丹汗的做法,打打逃逃的。”又问,“这磔刑是什么意思?”
范文程道:“说来惨烈。明帝朱由检近年来一连几次败在大汗手里,百姓怨声载道,对朝廷失去信心。姓朱的为了推卸责任,竟把罪过记在袁崇焕头上了,说他投降了我们,纵兵入关,才让明军一败涂地的,说他‘市粟谋款,纵敌不战’,下旨将他‘依律磔之’,家属十六岁以上全部处斩,十五岁以下的男子流放,女子赐给功臣家为奴,袁崇焕本人,被绑至菜市口,将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还一边向群众宣讲他的卖国罪行。百姓们不明真相,都以为袁崇焕是真奸细,都把他恨透了。这报上说,刽子手活剐袁崇焕时,围观的老百姓‘争啖其肉,皮骨已尽,心肺之间叫声不绝,半日而止’,还说‘百姓将银一钱,买肉一块,如手指大,啖之。食时必骂一声,须臾,崇焕肉悉卖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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