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听人说,身为妇人,知书达礼倒再其次,最主要的是性格好,她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个木头人。万事百依百顺,说好听点是贤惠守时,说难听点便是愚笨不争,也没见哪个姐姐妹妹真心待她的。一辈子都是别人让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她含着泪水。把蜡烛点燃了,门窗紧锁。所有帘幕都拉了下来。烛光飘摇,她把屋子里的续存的烛油四处泼洒。一瞬间灯油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小木楼内。
这辈子,琴棋书画一样不懂,附庸风雅权作耳旁风。别的庶女不是王爷便是高官,只自己,粗笨不通地嫁了过来。
这辈子,做些粗燥的荷包赚了钱财全搭给了那些骗吃骗喝丫鬟们,不懂得变通和拉拢人心,现在被人卖了也没有人可以搭上一把救了自己。
这辈子,安分守时,被人朝打暮骂,尽管身上有贵人血脉,却生生要被人卖了去。
这辈子,争着一个贤惠美名,夫君要纳妾便纳妾,要娶什么人都替他奔着走着忙前忙后,待几个女孩子也毫无嫌隙掏心掏肺,结果一连几月便都见不着他人,其实早已对他心如死灰,却还要勉强维持。
一切都默默承受了,她只求和平,岁月安静无忧。没想到此番竟要被人牙子发卖了去!
她就是木头人,也有承受不住的一天啊。
扔了蜡烛在帷幔上,立刻就燃烧了起来。火苗好像春天拔地而起的小草一样,迅速连成一片,熊熊燃烧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丫头婆子的声音一声声传了进来。
黄阿伊端坐在镜子前,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更兼得墨发玉肤,眉目静好,在火光中,美得夺人心魄。
二 进府
更新时间2012-8-9 17:05:11 字数:2278
再睁开眼睛时,她手里拿个小皮鼓,正在街心站着。街道上行人匆匆,有人卖着糖葫芦,有人卖着小风车。这是哪里?我是谁?阿伊扭头来回张望着。眼前的清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这是她儿时,而这里,是她母亲做役使的浆洗房门口。她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到还有些眼熟的店老板点头哈腰地招待客人。
她小小的战粟了下。前一刻还葬身火海,此刻她便身处此地,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惶惑地走了进去。客人刚出门,店老板就叫住她了:“小阿伊怎么又乱跑来了,你娘在后院呢,去找你娘玩吧。”
阿伊搞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的是小时候,这个场景她是依稀记得的。
母亲在院里和其他女工一起浆洗衣服。
这都是很遥远的记忆了。母亲是浆洗房的女工。她天天看母亲带着一壶酒坐在河边,手冷了就喝点酒暖暖身子然后继续浆洗衣服。她很快回想了起来,母亲,母亲……她热泪盈眶,没想到还可以再见到她。
她跑了过去,扑进母亲怀里。母亲扭过头:“阿伊,你怎么跑出来了,还不回家去,小心人牙子来拐了你。”
“娘……阿伊……阿伊好想念你啊……”阿伊抬着粉雕玉琢的小脸,痴痴望着母亲。
母亲正是年少,约莫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粗布蓝衫衣裳,却生得很是姝媚,听到小女儿这么念叨着,触动了她的心弦,侧首,笑得凉薄。
晚间回家时,阿伊捧着母亲买的地瓜吃不下去,她知道家里等待她的是什么。
才到家,就看见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和一个老婆子在门外等着。
“我们是黄大人家的人。”一个小厮冷冷地说着。
母亲微白的面孔稍稍泛起了点血色。
“我们不是来接你的。我们是接黄家七小姐回去的。”旁边老婆子笑哼哼地说着。
母亲面色如土,把阿伊紧紧拽进怀里,泪水涔涔而下。上一辈子的阿伊年小,不知道母亲此刻正心如刀绞。她舍不得阿伊,可是把阿伊留在这里,一辈子吃苦受罪,进了府里再不济也可以吃饱,虽然比不过府里正经的姑娘们,但是说什么也是黄郎的孩子,不会如跟着自己般不济。
母亲从桌子上拿了些红枣苹果,塞进几个人的手里,颤抖着说:“我女儿调皮,在去府上的路上,还请老妈妈多多关照了。”
老婆子不屑地瞥着那些果子,看着倒还新鲜还是收下了。阿伊心中也很难过。浆洗房的活计只是勉强维持温饱而已,妈妈身上只有几个铜板,这些果子在这个贫寒的家里也弥足珍贵。
“你去了府里要小心谨慎,别乱说话,不要和人家争气,做好自己的事情。知道了么?”母亲含泪交待着阿伊。
“知道了。”阿伊心下也很惨恻。上辈子入了府,便听人说自己母亲下贱,她感觉自己的低贱都是来自于自己母亲,因为一份耻辱感和怨恨,她竟再也没有联系过母亲,现在想想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还是自己的母亲啊。她才是唯一一个会为自己流泪的女人。
阿伊忍住难过,用手握成喇叭的形状趴在母亲耳边:“娘你若惦记阿伊可莫要搬走了,女儿去了府里总要想办法回来寻你的。”
一直懵顽无知的女儿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母亲更是泪水涟涟,应声答道:“母亲哪里也不去,母亲在家里等着女儿来接。”
阿伊放心点头。母亲容色姣好、举止娇媚,肯定有不少登徒子浪荡儿来寻,她希望母亲可以在家里等着她。她已经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来接母亲了。
老婆子已经耐了,走过来,抱起阿伊就往走。阿伊没哭,只是看着倚着门框哀哀欲绝的母亲用嘴型说着:“等我,等我……”
正门是容不下她这样的女儿进的,她从奴仆走得小偏门进了宅子。带去了一间下人住的房子,那老婆子冷脸交待着:“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没有交待不可乱跑。”
阿伊点头,轻声道:“是。”
这间屋子,她自从住进来后,直到嫁人就再也没有换过,她记得自然清楚。房间的每一样摆设都熟稔得好像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她不等人吩咐,就拿了扫帚把院子里的枯枝败叶扫了个干净,把屋子里的不多的几件家居摆设都归置好了擦洗,又在院子里打了盆水,把自己清洗了干净了。
“这小小姐,没想到那么能干。”旁人看了都这么说着,她们自然不知道阿伊是干惯了这些的啊。不过对这些恶仆来说,她主动干也好,她刚来摸不清楚老爷对她的态度,不敢真使唤了她。阿伊这些本分的举动让她们很满意。
不过,她可不准备真的这样本本分分下去。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一下子理不清楚头绪,手上有些活计让她充实了许多。
一切安顿下来后,烟烟也该来了吧。这么想着,果然听见老婆子进门的脚步声。那老婆子名字取得很好,叫春婆,她引来的丫鬟就是上辈子伴了阿伊一世的烟烟了。烟烟长得玲珑剔透的,和她一般大的小女孩,但是在府里却好过得多,因她祖祖辈辈都是宅子里的旧仆。父亲又是收管各处房田事物的,之所以被分到这里来,也是她母亲叔叔婶子百般算计的,其他姑娘都不好伺候,不是打就是骂的,这里人天天清闲着,陪着她七小姐当八小姐多好。所以虽然烟烟名义上是她的仆人,但是实际上二人也一直按着她们盘算得般姐妹般处着的。
“这是烟烟,分给姑娘的丫鬟,姑娘有什么事情可以交代她帮你做。”
当着春婆的面,阿伊兴高采烈地牵着阿伊的手:“烟烟,我是阿伊,我长你两岁,以后你便叫我姐姐好了。”
“那怎么可以!”春婆笑吟吟的说,“诶呀,主子到底是主子。”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当着外人面别这样叫就好了。”阿伊轻快地说着。
她其实心里很灵巧地,这事情一看就透了。哼,说什么主子到底是主子,谁真心把自己看下贱了,到时候不欺负我就算好的了。
春婆笑得脸皮都红了。一副把烟烟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的模样。
烟烟……看着烟烟还算稚嫩青涩的脸,阿伊心中狠狠的抽搐着疼了下。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一定会的。
在没人看见时,阿伊冷冷盯着烟烟的脸。
三 父亲
更新时间2012-8-10 23:48:16 字数:2407
早起,梳洗了,自然不能指望烟烟勤快地收拾屋子扫地,阿伊利落地把活计都干完了,才待到烟烟起床。去厨房取饭菜是非烟烟不能干的活计。烟烟自己也知道,揉了揉眼睛,用胰子洗洗脸,就欢快地问阿伊想吃什么。
“烟烟想吃什么就弄点什么来吧。”找来针线的阿伊温和地说着。即使她不这样说烟烟也会选自己喜欢的饭菜带来的,不如顺着她的意思。
因为前世跟烟烟交好,烟烟会的编绳子打绳套,还有各种针黹女工她都学得差不多,平时烟烟的活计她都拿来帮衬着做的。所以此时她想加紧练习下,看看有没有手生。
她盘算好了,上辈子她只做些荷包、纳鞋底的活计,要不就帮几个哥哥的丫鬟缝补家里的衣服,这些都是白帮人干活还不怎么赚钱的事情,她这次倒要做点别的东西。
她听说有一家的蕙质兰心的小姐,市井间卖的璎珞都是工匠做的浓艳花朵,而她绣的都是唐宋各名家的折枝花卉,画空白处是古人题花旧诗词用黑绒绣出的草字来,且字迹纤柔可爱远非那些粗蠢妇人做的可比,一时间有价无市。这么一想,她的心思便活泛起来。旧的诗词她新婚时和夫君说过,夫君寻来了很多李义山、王摩诘的诗词来给她看,她也背了一些,只是本着妇人应该三从四德为先,并没有好好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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