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就想到了河边她浑身湿透时他看她的目光,还有马车里让她自己也觉得眩目的雪白身子,又羞又气,面孔忽而血红,扬着黛眉瞪着赵凌嗔道:“什么囡囡,囡囡的,我叫傅庭筠,小字荃蕙,胡乱喊些什么?”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一丝笑意在赵凌的眼中如水波般簿漾开来,而且越来越大,流淌到他的眼角眉梢:“庭筠,筠之节,好名字!至于荃蕙,”他沉吟道,“‘结桂树之旖旎兮,纫荃蕙与辛夷,……我猜猜看……嗯……辛夷又叫紫玉兰,在江南,它二月间就开了花,但陕西的春天要来的晚一点,花期通常在三、四月间,莫非你是三、四月间出生的?而且出生的时候正好是紫玉兰盛开,所以小字叫‘荃蕙,?”
赵凌再沉稳,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在心上人面前不免要做些惊人之举让她另眼相看,好讨了她的欢心,自然要力求语出惊人了。
傅庭筠果然瞪大眼睛。
赵凌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这混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脑子就转得飞快,他们的事却木讷的像榆木疙瘩。
傅庭筠看着心中气恼,忍不住反驳他:“你猜错了,我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
“不是三、四月间出生的啊?”赵凌听了很是意外,正色地沉思起来,片刻后道,“那你一定是五月份出生的?”语气很是自信。
傅庭筠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容易,”赵凌了起来,“你既然不是三、四月间出生,陕西又不可能二月天气就转暖,也不可能过了五月份还寒风刺骨,那就只能是五月间了。而且你出生的那年肯定天气有些反常,紫玉兰迟迟不开,因而你出生的时候才会视为祥瑞……”他亲昵地低声问她,“那你是初几出生的?”
她已经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再把出生年月告诉他,他岂不是连自己的生庚八字也知道了!
说来说去,全怪见着他低声下气就心软。
傅庭筠恼羞成怒,娇嗔道:“关你何事?”
“怎么能不关我的事呢?”赵凌理直气壮地道,“你如今也除了服,我现在暂代碾伯所千户之职,颖川侯和王副总兵、鲁指挥俱倾力相助,等到明年春天播了种,我们就去京都……要是到时候令尊一句‘八字不和,你我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岂不要劳燕纷飞?这样煞风景的事自然是要早早筹谋。”他说着,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促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逍遥洒脱,“我是壬子年九月初九生的,乳名就叫九哥,后来流落江湖,我怕辱了先父,人前只称赵九。你是初几生的?我们得先找个精通易经的老先生看看八字才好。”说完,他做出副苦恼的样子,“万一不行,那就只好我改个生辰八字了!”
这八字岂是能胡改的!
如若她父亲不答应,就算是八字相合也没有用,如若她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算是八字不合,请了精通易经的大师做解,一样可以相安无事。
傅庭筠知道赵凌是想哄自己开心,虽然不想让她太得意,强忍着板了面孔,可那直抵眼底深处的笑意地暴露了她真心的心情。
“满口胡言。”她咬了咬红唇,犹豫半晌,还是告诉了他,“我是戊午五月十八。”
她若蚊呐,赵凌这个有心人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有些懊恼地道:“你为何不早说?也好给你过个生辰!”又道,“要不,让郑三娘给你煮碗寿面,我也就知道了。”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粗心,没有早点交待郑三娘。
“又不是什么大事。”傅庭筠忙道,“每年都有。倒是九爷,过两个月就到了生辰……”寻思着给他送个什么生辰礼物好。
赵凌心念微转,笑道:“那你给我做几双鞋吧!”说着,把脚伸出来,“你看,这是我前些日子在武胜镇买的靴子,破都破了个口子……”
武胜镇在庄浪卫的西北,靠近凉州卫。
“你去武胜镇做什么?”她想到冯大虎的死,想到自己来的初衷,不由身子微震,急急地道,“冯大虎的事,可与你有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凌在傅庭筠面前就感觉到从未曾有过的放松和舒适,有些话不经意间就说了出来。
傅庭筠是他心爱之人,他自然不愿意在她面前说谎,可让他当着傅庭筠的面承认他为了她千里走单骑杀了冯大虎,他又说不出口……唯有沉默。
就知道是他!
傅庭筠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苦,心乱如麻,只知道呐呐地叮嘱他:“你千万要小心,别走漏了风声让西平侯府的人知道了,西平侯已说动颖川侯,调动甘州卫的兵马缉拿杀死冯大虎的凶手……”
第一百零七章 无惧
“那又如何?”赵凌道,眉宇间一片冰冷,傅庭筠被宵晓觊觎,最后逃到王夫人家里躲避才得以脱身,是他平生大辱,不杀冯大虎,他无颜再见傅庭筠。转眼看见傅庭筠满脸的担心,他不由得神色微缓,露出个笑容,希望因此而能缓解傅庭筠的情绪,但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解释道,“我从前不过是顾着兄弟情份,想为杨玉成、金元宝等人谋个出身,这才带着他投身军营的。可现在不同,我有了你,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小家,定会打起精神来小心周旋。”他说着,紧紧地握了傅庭筠的手,目光没有了之前温情脉脉,而是平添了股肃然,“囡囡,请你相信,我再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羞辱。”他的声音不大,表情却是那么的郑重,语气是那么的真诚,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认真。
傅庭筠不由自主地点头,眼眶润湿,很快糊涂了视线。
※※※※※
第二天,一阵马嘶声打破了司百户家的宁静。
“我就说,如果太晚了,赵大人肯定会在民和镇司老兄这里歇脚的,”赵鸣洪亮的声音中略带着几分得意,“怎么样,郑三兄弟,被我猜中了吧?”
郑三笑着恭维道:“赵佥事不愧是行伍出身。”
迎出来的司百户听了哈哈大笑:“这位兄弟说得不错,什么事能逃得过我们赵兄弟的法眼?”然后大声叫着小厮牵马、给马喂上好的草料,朝着郑三拱手:“这位兄弟是……”
“赵大人家的管事郑三爷!”赵鸣忙给两个引荐。
“幸会!幸会!”司百户笑得更热忱了。
“不敢,不敢!”郑三寒暄着。
高声的谈笑声把傅庭筠给惊醒了。
和赵凌的一席话让她一直半悬在空中的心彻底放下来,一夜好眠到天亮。
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见新娘子屋子里亮堂堂的,新娘子梳装整齐地坐在炕边纳着鞋底,不由得一个激灵:“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午时了。”新娘子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去给傅庭筠端了洗脸水过来。
傅庭筠心中暗喊糟糕。
平时她天亮即起,怎么今天却在别人家里睡起懒觉来。这让司家的人怎么看她?
忙向新娘子道了谢,急急忙忙地起身。
新娘子看着,就想到昨天晚上在门外听到的动静。
傅姑娘话里略带几分不快,赵大人就会想着法子哄她笑起来……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冷漠威严的赵大人在未婚妻面前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不过,赵大人和傅姑娘和他们俩口子倒是很像。如果她生起气来,相公也会哄了她开心……她再看傅庭筠,就觉得多了一切亲切,善意地安慰她:“我婆婆说,您昨天受了惊吓。能多睡一会最好,要不然,得去大佛寺收惊了。”
傅庭筠讪讪然地笑。
昨天她和赵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好像怎么也说不完似的。要不是新娘子被夜风吹得咳嗽了两声,他们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呢!
想到昨天晚上赵凌送自己回屋里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她顿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问新娘子:“赵大人醒了吗?”
“赵大人也只是刚醒。”新娘子笑道,“来看过姑娘。知道姑娘还睡着,让我们别把您吵醒了。由我公公陪着去了厅堂。”
傅庭筠脸色微红,想到刚醒时听到的喧哗,忙道:“是谁来了吗?怎么闹哄哄的?”
新娘子就出去看,回来的时候端了碗搓鱼儿。
“是赵佥事和贵府的郑三爷来了。”她把搓鱼儿端到炕桌上摆好,“说是和赵大人等人分头找您,一直找到了大通河边。赵佥事琢磨着姑娘不可能过了大通河,就和郑三爷在驿站歇了一夜。今天一早往民和镇来,一进镇就听说昨天晚上赵大人和您歇在我们家,就找了来。此时正和赵大人在厅堂里说话。”又指了指炕桌上的大海碗,“姑娘先垫垫肚子,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
傅庭筠赧然。
自己一时任性,却让赵鸣、郑三等人四处奔波……
她喃喃地向新娘子道了谢,坐下来正要吃了搓鱼儿。郑三过来给她问安。
郑三见傅庭筠容光焕发,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但还是忍不住委婉地道:“还好赵大人特意留了两匹性情温顺的马给姑娘用,要是出了什么事,后悔可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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