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义神色略有遗憾,“爹也真是的,那么早就与你订了亲。若你嫁到大同来,咱们兄妹就有个照应了。”
如晴也跟着叹气,大同虽然地势险要,与蒙古人只有一墙之隔,随时随地都会有被攻破的危险,但富贵险中求,山西大富也多如牛毛,巨富也有那么几位,大都是贩卖南北行货起的家,尤其是拿盐巴锅碗等寻常之物与蒙古人交易良种马儿,与黑龙江和松花江流域的土地上生活着从黑水靺鞨遗留下来的通古斯族群的女真族以物换物,换取人参、木耳、鹿耳、松子、榛子等山珍野味,及珍贵的各类动物皮毛,这个时候,女真人日子过得很是凄惨,但他们也学汉人那般,耕种庄稼,虽日子确实贫困,但比起蒙古人纯靠抢掠及养马牛羊来维持生活的窘状又好太多了。是以,女真人与汉人相处还算不错,没发生过太大的冲突,商品交易倒也形成了一条产业链,朝庭虽明文制止不得与外族人通商,但商人自有一套办法,也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加上当地官府也要靠本地商人吃饭,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如果胆子大些,官府背景雄厚些,这些北方巨富也是肥得流油的,随便嫁到其中一家去,也是穿金戴银,吃穿不愁。再加上知义虽年轻,但资历深厚,就算目前因年纪问题暂不会接下三军总治的总督位置,相信凭知义的本事,待十年二十年后,定能成为封疆大将,有这个兄长撑腰,她在夫家的日子肯定是如鱼似水了。
可惜呀可惜,她定了亲了。大庆朝明文规定,女子一旦定了亲事,是不得轻易毁婚的。方敬澜自认正人君子,爱惜羽毛,亦不会为了小小的利益损毁自己的形像。
虽然在大同没什么亲人,但仍是受了几回邀请。首先是代王府的邀约,不得不去。如晴仗着知义的关系,倒也狠收了回礼,但却把头几乎给磕破了。
李骁也应邀在此列,不过男女有别,并没有共处一室,不过在离开代王府时,上得马车时,隔着帘子说了两句话而已。
李骁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玄黑貂皮锦氅衬得气度不凡,白色的貂皮帽上,镶着一颗明晃晃的宝石,与帽檐下的炯炯双眸相互映衬,煞是威武。
“站住,本王有话与你说。”李骁勒着缰绳,胯下骏马横立在如晴车前,迫使车夫不得不停勒住了缰绳,对李骁拱手见礼,“王爷,我家姑娘轻易不得见外男,王爷有什么话与小老儿说便成。”
李骁轻哼一声,抖了抖马鞭,傲然道:“本王只与你家姑娘说两句话便走。”
坐在车厢里的沉香心里惊了惊,一脸担忧地望着如晴,“姑娘,这人果然来找麻烦了。”
如晴文静坐在铺有湘潭锦绒毛毯的垫子上,只微微掀开帘子一角,轻脆答道:“王爷,奴家这厢有礼了。请问王爷有何指教?”
李骁又策马向前,靠近如晴的窗前,见如晴只微微掀开帘子一角,只露半边脸儿,脸色沉了沉,居高临下,沉声问道:“本王先前送的礼物姑娘可还喜欢?”
如晴愣了下,李骁也送了礼物给她?她怎么不知道?狐疑的目光望着李骁,发现他正以期待的神情等着她的答案,心里冒过某些念头,嘴里却道:“喜欢,王爷有心了。如晴都还没有亲自给王爷道谢呢。”
这下子轮到李骁狐疑了,本想弯腰仔细打量一番,哪知如晴却干脆放下帷幔,只从车里传出一句闷闷的话来:“王爷请自重。”
李骁立马直了弯,脸上、心里都火辣辣的一片。
“王爷还有事么?”
“……”李骁盯了她一会儿,忽然责问:“前阵子将军府差了人送礼物与我,都是你准备的么?”
.
83看谁更会演戏,看谁更厉害
如晴笑得腼腆,“是呀,王爷与哥哥乃莫逆之交,哥哥一个大粗人,哪懂得备礼这些俗事,所以如晴这才代哥哥亲自给王爷备了礼物。王爷可还喜欢?”
李骁脸色黑了大半,只冷着声问:“是谁让你送我药酒,还有那些……药材?”
如晴扑闪着美丽的大眼,一脸无辜,“如晴看过医书呀,用枸杞、山茱萸、巴戟天、石菖蒲、地骨皮、覆盆子、菟丝子……”
“够了。”李骁见她当真背出来,连忙制止,脸色更黑,阴沉沉地瞪着她,“你一个姑娘家,也好意思拿这些当礼物?”
如晴扑闪着无辜的大眼,不解道:“知道呀,王爷府里有两个侧妃,四个妾室,如今王爷身边还有好几位通房,如晴想着兴许王爷应该用得着……”她很是诚挚地望着李骁,“怎么,王爷不喜欢?为了给王爷准备礼物,如晴还特意请教过药铺里的大夫呢……”如晴仿佛这时候才发现李骁脸色不对劲,一副头顶快冒烟的模样,吞吞口水,小小声道:“呃,王爷,是不是嫌牛鞭小了?这也不能怪如晴,因为如晴找了整个大同的药材店,这些都是最大的了……”
“你……你……够了!”李骁气得话都说不出了,几乎从马上跌下来。但他气归气,仍是从这个角度望去,也没有错过如晴唇边一闪而过的窃笑。心头电转,总算明白过来,他被这个巧言令色两面三刀的小丫头给整了。
如晴隐藏在窗帘下的小嘴儿确实是捂唇偷笑的,见李骁气成这样,难堪与愤怒同时在脸上交并出现,总算出了口恶气了,尤其李骁身后那些侍卫,有的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有的则已若有所思,恍然大悟,要不是如此场合,如晴真想在车内滚上三圈大笑三声了。
沉香捏了如晴的腰侧,示意她别太得意忘形了,如晴也深以为然,清清喉咙,一脸诚挚的模样,“既然王爷觉得够用,那如晴就放心了。王爷,请恕如晴无礼,先走一步。”外头得了令的车夫扬了马鞭甩在车儿身上,车子启动,如晴再给李骁很真诚很友好的笑容,这才放下帘子。
李骁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极至的愤怒过后,却又是极至的平静,她眯着双眼盯着那渐渐远去的石青帷饰的车厢,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阴险、虚伪、做作又可恶的小丫头,居然还给我来这么一手。”他摸着下巴,眼里酝酿出的暴风雨却渐渐被兴味取代……
而刚才李骁召见如晴的画面,很快就被才从王府出来的其他贵妇瞧到,其中,一架华丽的乌轮宝蓝帷饰四角镶嵌大红珍珠结的三驾马车快速朝如晴的马车驶去,待两驾马车平驶后,马上车夫冲如晴喊道:“方四姑娘,请稍停。我家夫人要见你一面。”
如晴闻得这么一句话,便让车夫缓下速度,渐渐停了下来,并示意外头的车夫与对方喊话。
对方马车里下来一位粉红色染花比甲,淡粉色褂子,腰间系着白色绸布汗巾的婢女来,她来到如晴车前,脆生生地道:“方姑娘,我家夫人想见您一见,请姑娘近前说话。”
如晴一听这话就勃然大怒,稍掀了帷幔,怒斥道:“我方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小女子虽未学尽天下世俗礼仪,却也从未听说过未出阁的姑娘还得被人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道理。尤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贵府夫人好生没道理。”
如晴斥责完后,就放下帷幔,冷冷命令车夫驾马,车夫不敢怠慢,连忙抖动缰绳,扬长而去。
.
84倒打一耙
那丫头吃了回闭门羹,两旁老百姓又跟着瞎起哄,也臊得面红耳赤,嘤咛一声转身回到车子里。
而如晴仍是气怒未消,那位夫人实在太无理了,就算她算不得什么,但总归是未阁的姑娘,居然被她如此怠视,不知是目中夫人,还是傲慢无礼。
后来听郑将军讲,那位夫人是山西巡扶夫人。
如晴恍然,怪不得呢,一省巡抚可是正二品大员,直接由朝庭派遣到下边辖管一省或几省的政务。大庆朝重文轻武,虽与哥哥同样品秩,但武官都要服文官管,难怪那刘夫人会如此嚣张傲慢。
如晴为刚才直接驳斥刘夫人的事儿还有些心下不安,本朝文官比武官更有向上发言权,若那刘夫人从此记恨上她,回去吹刘大人的耳边风,为难知义,可就不妙了。
如晴把自己的担忧与知义说了出来,知义沉吟半晌,“那刘大人在山西也不过呆了不到三年,为人品性一向为我不喜,有其夫必有其妻,今日此人对你如此无理,也不难看出此夫妇极是傲慢无礼之人。妹妹今日驳斥了她,料想是怀恨于心了。不过妹妹不必担忧,此人有把柄握在为兄手上,料想也不敢轻易胡来。”
如晴好奇问道:“哥哥的这个把柄,对他有杀伤力么?”
“杀伤力?呵呵,妹妹还真会形容。为兄手头的把柄,足可以让他丢官丧命了。”
如晴放下心来,但又想起了什么,道:“今日在代王府门口,李骁问我是否喜欢他送的礼物。哥哥,这李骁有我送礼物吗?我怎么从未收到过。”
知义道:“被我截下了。”
“啊?”
“你真想要?”
如晴连忙摇头,想像李骁那脾性,及他眼中不怀好意的期待,送的肯定也不会是好东西。
农历年很快就过去,转眼间,又到了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