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宣又问起了三嫂子林氏,又打听了林氏的为人及娘家,如晴忍着牙齿打架的冲动,简短地回答了。
方敬宣果然是真关心娘家兄嫂及侄儿侄女吧,又说起了如真的事来,“真丫头听说也生了孩子,本津卫离京城也不算远,我本是要过去一躺的,可你大表哥恰巧那时候生了场病,一时走不开来。”然后又林林种种说好些话,如晴望着她身上的宝蓝锦绒披氅,再瞧了何氏已青了的脸,心里苦笑,连忙道:“大姐姐知道姑姑您的难处,所以并未怪罪姑姑的。姑姑不要自责。天气好冷,姑姑可别冻坏了身子,要不进屋去用过午饭才走嘛。”
方敬宣摇头,轻轻捏了如晴的脸,与何氏道了别,这才离去,走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哦,对了,前阵子庄子里丰收了好些上等的好茶,改明儿我让人捎带一些过来,让你们尝尝鲜。”
何氏微笑,“有劳姑姑了。只是我有了身子,不敢再吃茶的。只能便宜了您侄儿和晴妹妹了。”
方敬宣一声“哎呀”拍了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瞧我这记性,你现在可是有了身子,定要多多保重。回屋里去,千万别受了寒。”
何氏嘴里说着“谢姑姑关心,我没事的,送姑姑一程也无妨的。”然后把方敬宣送至大门处,这才折了回来。
如晴偷偷瞟了何氏的脸色,轻声道:“嫂嫂,这外头好冷,咱们进屋吧。”
何氏展颜一笑,温言道:“嗯,京城确实比齐州城冷的多,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定要告知我。”
如晴点头,伸手握着何氏的手,果然发现好冰,不由握得紧紧的。
何氏心下感动,紧紧回握,携着如晴的手,边走边道,“我看了你带来的行李,衣服都挺单薄的,明日得了空,我带你去布料行做几件厚实的棉袄。”
如晴忙道:“嫂嫂,不用啦,知道京城里冷,可带了好些棉袄,够穿了。”
何氏却坚持已见,“够不够穿是你的事,我定要给你做几件漂亮的衣裳才是。”然后轻轻戳了如晴的额头,“在我这儿,都得听嫂子的,明白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能博得贤慧名声,你可别漏我的气。”
如晴吐舌,故作不依,“嫂子好厚实的功利,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害我白白感动了一把。”
何氏呵呵一笑,“我是个贤慧爱护姑子的嫂子,你是个聪明俐伶又懂事的小姑子,四妹妹,日后咱们还得相互合作才是。”
如晴抱着肚皮笑了,这个嫂子,想不到居然还有冷面笑匠的本领。
而方敬宣刚才那些小动作,并没有人提及。
当天下午,老太太便回了娘家一躺,如晴本想跟着去的,但想着自己庶出的身份,又并不是老太太嫡亲孙女,身份上名不正言不顺的,也就不好意思跟着去。老太太也顾忌着这一层,嘱咐了如晴要好生听何氏的话,这便坐了马车回了娘家。
如晴百般无聊,只得拿了针线,准备做些小孩子的衣裳。
到了晚上,老太太还未回府,不过却让人捎了信来,说今晚就宿在齐家,不回来了。这些年来如晴几乎与老太太形影不离了,今晚却独自一人处着,反而不习惯起来。
尤其吃饭时旁边坐着个棺材脸,不时用刻板无趣的声音教训自己,“京城不比齐州城,记得要谨慎言行。所谓观言行,知内涵,观举止,知家教----”见如晴只埋头吃面前一道菜,又皱眉训斥,“怎么还挑食?这可不行,古人云: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果为助,五菜为充----”
如晴赶紧又夹了其它菜,大口大口地吃着,知礼又皱起了眉头,又道:“所谓饮食自倍,肠胃乃伤。食欲少而数,不欲顿而多。你这样吃,有伤脾胃。”
如晴连忙拿了杯子喝了口水,但喝得太急了,又呛着了,知礼又斥道:“不渴强饮则胃,不饥强食则脾劳。再来,四妹妹,你一直跟在祖母身边,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祖母自小就教导我们兄妹养身之道。这养身,首要便是膳食营养。你瞧瞧你----”
何氏连忙拉住他,轻道:“得啦,你再这样教训下去,四妹妹估计连走路都不会了。”然后怜惜地安慰如晴,“你大哥这人呀,一教训起人来就没完没了的,你别听他的。”
知礼正待皱眉,但见如晴皱着一张小脸,小嘴儿委屈地扁着,便放缓了语气,“为兄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想指正你如何正确用饭。”
如晴苦着一张脸,在何氏的安慰下,深吸口气,鼓着腮邦子道:“不就是用膳之道么?花嬷嬷和奶奶都教过我,要少食多餐,五谷杂粮均衡,以七分饱为辅,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饭前要喝汤,苗条又健康。”然后学着知礼的模样,板着脸,脑袋一摇一晃的。
何氏忍俊不禁,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对知礼道:“瞧吧,有什么样的兄长就有什么样的妹子。”然后又对如晴道:“四妹妹好的不学,偏学你大哥这张冰山脸和老气横秋的呆样儿,真是笑煞我了。”
如晴嘿嘿一笑,在知礼抽搐的面皮下,又缩了脖子。
正用膳时,老太太却回来了,知礼等人连忙起身迎接,“祖母,不是说今晚宿在齐家吗?怎么就回来了?”
老太太神色淡淡,“兄嫂家来了客人,客房都住不下了,我想着反正离你这儿也不远,干脆回来住得了。”
知礼夫妇互望一眼,由何氏开口道:“既是如此,那祖母用过饭没?”
“用过了,你们慢慢吃,我回屋里去了。”
盯了老太太的背影,如晴皱着眉,对何氏道:“嫂嫂----”
何氏温言道:“先用了饭吧,等会咱们一起去老太太那。”
知礼家的房舍并不宽大,占地还不到老家的三分之一,但也分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只有区区数间屋子,区隔成饭厅,小花厅,客厅,厨房,左右两边为东西厢房,及下人房。客厅后头还有一道通门,后院与前院以一道围墙相隔,只用一道垂花门以供进出,后院是专供主人及贴身心腹下人居住。一般不经允许,前院的下人是不允许进入后院的。后院房屋是一字排开的四间屋舍,隔成两个大的房间,其中知礼夫妇住一间,老太太和如晴住另一间,这个时候,老太太的屋子还亮着灯光,何氏和如晴直接踏了进去。
老太太正团坐在炕上,以手枕腮,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如晴二人,也不意外,只淡淡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下?”
何氏忙道:“老太太初到乍来,肯定还有诸多不习惯。您可别顾忌着这顾忌着那,尽管把这儿当自己的家。有需要什么的,尽管与下人提了便是。我这儿屋小人少,也没个正儿八经的管事,屋里的大小锁事,大都由我奶娘管着,老太太您有什么需求的,尽管我与奶娘提了便是。”
老太太点头,望着何氏,“你倒是个有心的。我方家有你这样的媳妇,亦是咱家之福。”
何氏连忙道:“老太太可千万别这么说。为人媳妇的,自是尽心照顾长辈,这是我应该做的。”
“是啊,为人媳妇也确实不容易。可是,这嫁出去的女儿,却是泼出去的水了,明明从小生活的地方,却因为嫁了人,倒把自己变成了客人----”
何氏与如晴对望一眼,看样子,老太太此次回娘家却是受到冷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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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何氏的难处,与何氏的算计
如晴不知道如何安慰老太太,只得上前偎在老太太身畔,道:“奶奶,当客人好呀,凡事不必自己操心,还有得吃有得喝。不必像主人一样招呼客人,面面俱到,生怕哪里有怠慢的地方
老太太爱怜地嗔了她一眼,“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感情你到你兄嫂这儿,就只为着当个饭来张口的娇客?天底下哪有你这么个脸皮厚的,羞也不羞?”
如晴吐舌,“俗话说脸皮厚,当吃肉。这人呀,还是脸皮厚些才有肉吃的。再说了,如果没有我,大嫂哪能表现出贤慧的一面呢?这善待小叔姑子,可是为人媳妇的必经课程呢。”
老太太被她冠冕堂皇的理由逗得几乎倒栽葱从炕上栽倒下来,指着如晴的鼻子笑骂:“好个没脸没皮的,给你三分颜色倒敢开染坊了。”
何氏也掩唇笑了起来,见老太太总算心情舒朗,不由给了如晴赞赏的一瞥,然后又转移话题道:“老太太,最近孙媳妇时常有些力不从心之感,这京城的交际应酬实是太多了,我和夫君已是应接不暇,可咱们却是人卑位轻,又不敢明着拒绝,这三五不时的应酬,可把咱们家底都给掏空了。我听夫君讲,老太太当年当家时,可是面面俱到礼仪应酬都是进退得宜,该紧该远的都拿捏得恰当好处,可我却是个榆木脑袋,这里面的门道实是瞧不清,又看不透。这才想着请教老太太,请给孙媳妇出些主意罢。”
如晴略略吃惊地望着何氏,原来说话不打草稿便这种形容呀,长见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