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枫晚没有应答,但确实是如她所说,她只要见到大公主那张脸,便多了几分不忍。
无他,不过是大公主长相一半似谢蕊希一半似她长姐。
她原本并不理解为何会大公主与儿时的长姐三分相像,如今却是一切都明了了。
她万分庆幸自己的一时心软,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误会,她错解了谢蕊希这么多些年,还……发泄恨意在她身上。
可她也藏着偌大的恨意无处述说。
萧枫晚弯下身子,握住贤妃干枯的手,垂泪不已:“希姐姐,是晚儿错了,晚儿不该如此对你。”
贤妃怜惜的望着,轻抚着萧枫晚的发鬓:“无妨。本来也是我的错,我该受这些的。”
萧枫晚摇着头,像是回到了闺中,扑倒在贤妃的怀中,既是安慰着贤妃也是安慰着自己:“长姐与蔚溪哥哥如此相爱,想来能离开皇宫对她来说也是解脱。”
听到她兄长的名字,贤妃心中一痛:“晚儿,萧伯父保下我兄长后他便不知所踪了。他自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的。”
“若是有朝一日你遇见他,一定要让他知道真相。”
“我只希望,他还好好的活着……”
萧枫晚抽噎着,泣不成声:“好,我答应你。”
不知过了多久,萧枫晚收了收眼泪,眼眸染上几分怒意:“希姐姐,你告诉我是谁害死了长姐,我定要为长姐报仇,也要洗清你的冤屈。”
贤妃只是深深地望着,叹着气:“不要替我们报仇,你斗不过她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但却不想你卷进去。”
“你今日来了倾云宫,她定会知晓我在临死前告诉了你一些事,恐怕会对你多加提防,甚至对你不利。”
贤妃苦笑着:“我该庆幸,长公主如今在这儿。怕是那位也会误以为长公主也知晓了此事,她敢对你动手却是不敢对长公主动手的。”
“就让她这般生生陷入惶恐不安般才好。”
贤妃再度剧烈咳嗽着,一时间竟连脸上的血色都少了不了。
“你如今这样,可是那人害得?”
贤妃笑着:“她恐怕是担心我会将此事告诉长公主才这般迫不及待。”
幽幽叹着:“长公主是个心善的孩子。”
萧枫晚不语,心中对姬安情有了些许改观。
“那人是谁?”
贤妃拉近与萧枫晚的距离,气若游丝的对她附耳着:“她是……”
萧枫晚一时震动,瞳孔放大。
她万万没想到竟是那位。
一直吊着一口气等着萧枫晚的贤妃终于如释重负,眼皮沉重,气息奄奄。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你长姐说,我快要下去陪她了。”
萧枫晚忍着哭腔:“我会好好照顾嘉儿的,你和长姐都要好好的。”
贤妃虚弱一笑:“好……”
而后,阖上了双眼,萧枫晚紧握住的那双手再也无力支撑,软绵绵的似乎要倒下。
萧枫晚将贤妃身子放平,双手塞入被中,无比认真的观察着她的面孔,与在闺中的她简直是天差地别。
“对不起……”
坐在门外的姬安情已经等到昏昏欲睡,差点真的要一头栽倒睡过去时,身后终于传来了声响。
萧枫晚一脸颓然的走出殿外,姬安情赶忙站起身,望了一眼殿内,问着:“贤妃可还好?”
萧枫晚复杂地望着姬安情,声线平缓:“她去了。”
姬安情蓦然失声,只是久久盯着萧枫晚泛红的眼角。
天空已然放晴,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了倾云宫屋檐上。
萧枫晚双瞳溃散,划落一滴泪。
“你怎么哭了?”
“阳光迷了眼。”
她哭,她不顾父亲的阻拦,一头栽进了这吃人的地方。
第39章 情谊
冬日里,最严寒的是起风的雨天。
许是天冷又值雨天,静安寺比之往常少了许多香客。
宁心住持撑着伞,戴上了独属于他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淡漠的双眸。
雨水淅淅沥沥,宁心脚步轻慢,朝着最僻静的南边而去。
他听见那边有轻微的动静,总该是要去瞧瞧的。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绕过石阶小路,宁心驻足而观。
那一方土地,种满了与静安寺格格不入的向日葵。
只是此时早已枯萎,不过来年春天依旧会再次生长。
有一小姑娘蹲在枯萎的花地旁,费力地用脖颈与肩膀夹着伞,白嫩的手一下一下挖着泥土。
好似要埋入什么东西。
宁心有些失神,若是这背影再小些,他怕是会误以为回到了从前。
很多很多年前,有个小姑娘也是这样,傻傻地将一颗瓜子埋入土里,说是会长成向日葵。
异想天开的格外可爱。
熟瓜子哪能种出向日葵?
当年小小的一朵向日葵如今被他种成了一大片,向阳而生,沐光而行。
宁心声色清冷,蓦然上前出声:“施主这是作甚?”
蹲着的人被吓了一跳,肩上的伞抖落在地,手捧着的物什也滚落在了泥土上。
雨水滴落至发鬓衣肩,姬安情迅速捡起伞撑起,回望着出声的人。
宁心也看向她,两两相望,皆在瞬息认出了对方。
姬安情努努嘴,没好气:“怎么是你啊,坏心眼的住持。”
“还好没被吓出个好歹,不能你敲一万遍木鱼都救不回功德了。”
宁心眼眸一闪错愕,他今日是带了面纱的,为何长公主会一眼认出他来?
“长公主是如何认出我的?”
姬安情奇怪地瞥了一眼宁心:“这还不好认吗?虽然你带了面纱但看眼睛就知道是你了。”
“长公主倒是有一双慧眼。”
姬安情没再搭理他,径直去捡刚刚掉落在泥土上的古戒和手帕。
轻轻吹拂脏污,望着手中的遗物默然惜叹。
宁心的目光自落在古戒那一刻起便再也无法收回,眼波晃动,清眸久违的有了情绪。
压抑住心中的异样,淡语:“长公主手中的古戒可是自己的?”
姬安情否认着:“不是。”
“是我的一位朋友,托我将这东西埋在这儿的。”
宁心紧握伞柄,温声轻语:“可否让我瞧瞧这古戒与手帕?”
姬安情不解地回望宁心,他随即补了一句:“静安寺不允许私自埋入他物,以免扰了佛息。”
姬安情不疑有他,将东西递给宁心。
宁心小小翼翼接过,指腹抚过古戒内侧粗糙的刻印,隐隐约约还能看清一个“谢”字。
手帕上绣的花是向日葵,右下角是端端正正的“蕊”字。
无须多问,答案已尽在手中。
宁心木然抬眸,留念地摩挲着冰凉的古戒。
“为何要埋在这儿。”
“她说想离家人近些,便让我将这古戒埋在她儿时种的向日葵下。”
宁心平静的心陡然一震,喉咙发干,哑声:“嗯。”
手指轻颤将东西递还给姬安情,目光不移看着她一点点将之埋入土里。
“长公主的朋友,为何不亲自来。”
姬安情手中的动作顿住,鼻子泛酸,重重吸了吸。
“她来不了。”
“我想,她也很想亲自来看看儿时种的向日葵吧。”
“可惜,已经枯萎了。”
她说的不止是向日葵,还有宫中那曾经鲜活的人。
宁心眸光深邃,呼吸一滞:“来年又会再开。”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现在这里的向日葵,也肯定不是她小时候种的那一朵了。”
宁心没有回答,确实如她所说一般,这里的向日葵换了一批又一批。
骤然想起什么,姬安情问向宁心:“你们这儿,能不能超度亡者?”
宁心浑身一凛,唇瓣微抿:“哪位亡者?”
姬安情眸光落在刚刚掩埋好的小土坑:“是她,我的朋友。”
“生前受了太多苦,往后要远离苦难才好。”
她向来不信这些,可她如今唯一能为贤妃做的好像只有这些了。
她还记得与萧贵妃从倾云宫分别时,那个端庄得体的女人险些走不稳路。
她搀扶起萧贵妃,那人紧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
“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
“可笑,可悲,可叹。”
她便知道了,她没有帮错人。即使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能从萧贵妃的一言一行中知晓,贤妃不是坏人。
值得为她去做这些。
姬安情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句话给了宁心多大的冲击。
他心中的担忧终于落实,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所有,却是生生忍下。
“她,受了哪些苦?”
姬安情情绪不佳,并不曾在意宁心问的有些过多了。
“很多很多。”
“她至死才走出了那冰冷的,挂满蛛丝的宫殿门。”
“这就够苦了。”
三言两语岂能道清贤妃受的苦,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对于贤妃来说,是过的怎样的日子。
宁心轻阖眼,收敛住心间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哑:“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