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了又等,然而太傅的信笺却是迟迟的没有赶到。
没有等来太傅的消息,却反倒是先等到了宫外杨源正病逝的消息。
如此突然之事,皇帝甚至有些反应不及,他隐约是记得杨源正病了些时日,已经告假快月余了,手里的事情都是其长子杨文述在做。
杨源正年纪大了,本来身上就已经卸去重担,只背负着些清闲的差事,杨家上下大多数都是杨文述全权接管,但是大事上还是听杨源正的。
本来在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就一心想要铲除杨家,那时候就一直与杨源正在斗,谁能想,好好的,斗争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就这样没了呢?
皇帝起先楞了一下,最后手里的笔提了提爷,终究只是落下一句,厚葬。
在听到杨家子嗣要扶柩还乡的时候,皇帝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但是大多数杨家人都留在了京中,便未作多想就批了奏章。
这么些年,当年的那些喜欢和他作对的人老臣,也走的差不多了。
杨家没有了杨源正,以后也好对付不少。
但是杨源正毕竟是宁贵妃的父亲,所以说贵妃这些年对杨家的事情漠不关心,对杨源正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如今人去了……
陈太医叮嘱过,贵妃不能有任何神伤。
皇帝想了想,放下了笔,让人备驾去了趟含露宫。
宁贵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拿着剪刀修剪瓶中的花枝。
听到消息的时候,手中的剪子微微动了动,咔嚓一下便将还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给剪了下来。
旁侧大宫女向蓉面容担忧的看着贵妃,虽说这些年看似贵妃对杨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向蓉跟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却是知道的,看似没有心的人,实则是最有情的。
宁贵妃将剪刀放了下来,有些可惜的捧起了那颗被她误剪掉的花骨朵:“原本可以开的很好看的。”
向蓉提议道:“若是娘娘向陛下求求情,是可以出宫回家看最后一眼的。”
她神色有些紧张,生怕娘娘拒绝。
宁贵妃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向蓉向后缩瑟了几步,却还是期盼的看着娘娘。
“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陛下都会同意的,这么些年,娘娘就不想回去看看吗?”
回去?
宁贵妃推开了窗户抬眸看了出去,只见外面满树姹紫嫣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进宫之前。
但是如今宫外的景色在她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剩下的便是在那古板庄肃的院落之中,母亲好像就站在那棵大树下看着她,后来就不见了踪影。
还能回去吗?早就回不去了。
她声音平缓静默:“不回去了,你让燃儿莫要操心那样多。”
向蓉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宫女的声音,陛下来了。
“你可还好?”皇帝走了过去,顺势搀扶住了欲要行礼的贵妃。
宁贵妃微微颔首,做出落寞的神色:“谢陛下关心,臣妾无恙。”
向蓉在旁侧看着干着急,这样好的机会,殿下为娘娘谋算了这样多,可是娘娘分明知晓却不领情,这是娘娘出宫的唯一机会了。
第133章
可是哪怕任由向蓉在一旁干着急,宁贵妃也坚决不提想要出宫的话,只是让人端来茶水和糕点,和陛下坐在了软塌前。
从方才娘娘所言,分明是已经清楚二殿下的意图了。可是为什么呢,娘娘就这么相信陛下吗?
然而向蓉却怎么也看不透娘娘所想,矮桌边青鸾香炉里安神香袅袅,被窗外拂过来的清风吹散。
宁贵妃将糕点和茶水往陛下身边推了推,一边关切的道:“陛下看上去疲惫得紧,父亲去的突然想必留下了不少烂摊子,只是有些事情交给下-边人去处理便是了,陛下还是要好好休息。”
终于,皇帝自己先说了:“若你想出宫看看……”
向蓉眸色微亮,然而却在下一刻破灭。
“不必了。”宁贵妃摇摇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若出宫,怕是皇后宫里又要起是非,让向蓉替我去看看便是。”
皇帝眼底泛起了些愧疚,这些年皇后一直咄咄逼人,但是郑家已倒,他为了太子皇储之位安稳,就绝不能动皇后。
“况且,臣妾既然进了宫,便与杨家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些年来,想必父亲也不是很想见我,我又何必在人临终之后还要去到人面前给人添堵呢。”
这番话说的很是绝情,但是对皇帝来说却是分外合心意的。
贵妃有为人子女的伤心,但不多。在杨家和他之间,贵妃坚定的选择了他。
“朕自然是相信你的,你若想去便只管去,朕差人着手安排。”皇帝看着宁贵妃明明很伤神却为他隐忍的面容,动容的道,“杨源正这些年为了朝堂鞠躬尽瘁,朕陪你一同去看看也无妨。”
听到陛下甚至欲要亲自前往,向蓉神色不由一变,她站在娘娘身后不远处,低着头,正好被笼在一片阴影之中。
宁贵妃却道:“陛下能有这番心思,便已经是父亲的殊荣了。”
她面露担忧之色,继续道:“只是太子前日才在永安巷遇刺,陛下在这关头出宫,怕是不好。”
经这一遭提醒,皇帝瞬间清醒,重新看向宁贵妃的时候,却是正色了很多:“是爱妃提醒了朕。”
他都想不到的事情,贵妃却是想到了,显然贵妃是在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并且是打心里觉得刺杀太子的人是西北那边的人,而非李燃。
这么一想,他就更不该让贵妃去了。万一真是西北那边的人,连太子都敢行刺,又何尝不会行刺贵妃?
至于杨源正,心意到了便是。
看见宁贵妃半分也不知为自己图谋的样子,向蓉失落的咽下此事。
***
皇后本以为只要等到太傅知晓此事,不管是写信回来还是亲自回来替太子作证,都可以毫不费力的让李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然而她等了两日,也没有等到太傅的信,寄来信件的是太子的人,称太傅得知此事后重怒,决意亲自回来,向陛下说明情况。
皇后也觉得若是太傅能亲自回来,必然比要比寄一纸书信回来更有说服力些。
复又两日后,依旧没有动静。
***
春□□浓,草木深深。下了两三日的小雨,路上泥淋不堪。
在这样的小路上,行驶过几辆朴素的马车。
驾车的马夫是个年轻力壮的武夫,他冒着雨也一刻不停的驾车赶着路,突然车轴陷进了一处洼地里。
武夫赶紧下车查看,为首的马车停了,剩下的马车也都跟着停了。
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与武夫相同的打扮,神色有些焦急:“怎么了?”
武夫赶紧将洼地里的大块石头搬走,一边道:“车轴卡住了,等一等就能走了。”
说着一边又翘首,问道:“太傅情况如何了?”
自从听说过京中形式之后,太傅当时便咯了血昏迷过去,一直拖了两日。
他们本想让太傅写了奏章或者什么信件,带回京中也好,然而太傅却执意要跟随他们一同进京。
原本他们是不愿的,然而他们不答应,太傅就不愿意为他们作证,实在没辙之后,几人一边应下了,一边就赶紧往京中去了信。
因为太傅身体的缘故,他们特意走得很慢,马车上也备了大夫。若是太傅有不适之处,就立刻停下来整顿。
然而却不想时间越长,太傅状态也越来越差,完全没有适应这漫长的路程。
见武夫问起太傅,另一人就赶紧道:“大夫如今一直施针维持着,但是各色珍贵的药材用了不少,却始终不见有什么起色。如今阴雨绵绵,怕是不宜再赶路了。”
“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能真叫太傅就这样歇在马车里,马车又小,又不怎么透气,迟早要闷出问题来。”
谁说不是这个道理,但是如今的境况却是两难了。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跟在身后马车的阿福却是脚步有蹒跚着走了出来,脸色有些灰白:“各位是东宫的人,太傅跟随东宫多年,也信得过各位。太傅如今情况不太好,怕是赶不及去面见陛下了。”
几人神色大惊,顿觉不好。
有一人赶紧问:“何至于此,太傅需要什么药材,我等立即去办!”
另一人也紧跟着道:“虽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若是太傅有所要求,我等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城镇里把该买的买齐了,再回来便是!”
阿福跟在周太傅身边多年,此刻心情是最为沉郁的,却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台服自知身体情况,就不劳烦各位了。太傅写了奏章要交给陛下,请诸位过去做个见证。”
小巧轻便的马车停在路边,这种马车虽然方便赶路,但是内里的空间却太过逼仄了些。
周慎面有苍白之色,然而穿戴整齐,坐在车中。站在旁侧的大夫手里拿着银针,在其手腕的几个部位下了针,周慎端坐着纹丝不动。
马车帘被掀开了,几个穿着铁甲的男人客气地站在马车边,为首的看到太傅气色没有那么难看,还微微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