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空气寂静了半晌,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听上去心平气和带着微笑的:“阿兄。”
江瑞哆嗦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个白玉茶盏朝他飞来,顿时吓得腿一软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才勉强避开四溅的滚烫热水。
“本妃还未说什么呢,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诅咒我夫君!”江嘤嘤拎着裙摆,速度极快的走了下来,眉梢一横,便吩咐左右道,“来人,给我揍他!”
原本侍立左右的随侍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看到皇子妃已经上去踹了一脚了,顿时领命。
这贵人们一向都是要体面的,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有意要整治人也是照着规矩体面的罚,或者是私下用外人瞧不出的法子惩治。哪有如江嘤嘤这样,直接了断先让人揍一顿再说。
但是做这事的是皇子妃,好像顿时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江瑞十分狼狈的从二皇子府邸落荒而逃,很快江家郎君出言不逊,皇子妃揍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盯着二皇子府的眼线本来就多,这样的动静很难不被人知道,也正是如此一下子就坐实了二殿下伤得极重。瞧瞧,都把皇子妃逼得打人了,这能是轻伤吗!
如今最为紧绷的就是东宫的人了,这普天之下谁能有这样的本事潜入二皇子府行刺,尤其是李燃这些日子还在处理东宫和元家的案子,这几乎是明晃晃将李恒架在火上烤。
延祚宫寂静得紧,谋臣列作在侧。
李恒清楚的紧,这绝不是自己的人行刺,但是现在形势本就对李燃有利,他实在想不到,李燃有什么必要要用这样的方式自伤来陷害他。那么行刺的人到底是谁,李燃的伤又到底是真的这样严重还是假的这样严重。
裴建面容有肃色,沉声道:“二皇子府邸守卫严密,就连咱们的人都潜不进去,还有何人能这样自有的出入他府邸。上次行刺都是付了极大代价的,还没有成功。臣以为,这定然是二皇子在自导自演。”
大殿角落六耳金猊兽香炉中,檀香丝丝缕缕的飘散开来,带来了些沉闷感。
李恒又怎么能不知道裴建所说的,此刻这些话语入耳中只觉得额角胀痛至极,忍不住抬手按了按。
他微微闭眼,深吸了口气。
旁人都在想李燃伤的是轻是重,这满电之中的人大半都在期望,李燃能顺势就这样死了的好。
但是李恒想的却是,父皇到底会不会误会此事是他所为。在上次父皇来东宫看他之后,最后说的那段话,让他无端有些在意。
在李燃大婚那次,李恒就平白被冤枉了一次残害胞弟,那时候,皇帝的态度是纵容的,甚至觉得他手段不够狠硬。
但是上一次从东宫离开前,父皇却满目复杂的道:“李燃是你弟弟。”
话中未尽之意,竟然是要他收敛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李恒一直在思量此话背后之一,却一直未得头绪。不知道父皇这番转变是为了什么,甚至一度惶恐,是不是父皇对自己失望了。
他深知后者的下场,若是李燃登基,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那些追随自己的世家也将坍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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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傅忱和裴建素来不合的,听着裴建所说立刻就不给面子的拆台:“那也未必,如今元家的事情咱们还尚无转机,李燃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法子,着实没什么必要。”
李恒抬眼看着外间的天色,问左右什么时辰了。随侍恭敬道,快晌午了。
即便是这个时候了,太子妃也从未来过,李恒捏了捏额心,刚要将人挥退,却就在这时,殿外有人匆匆进来禀告:“这郑女郎寄了信来,似乎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本来这样的信也送不到太子案牍前,但是收信的人见郑阿芙说得紧急,一时间不好判断,便将信件收下了。
李恒微顿,眉眼间闪过些许怪以来,沉声道:“呈上来。”
***
寝房之中没什么烟火气,花梨木雕花绣屏上的山河图有种孤影凋零的感觉。医官们来来往往,却都止步在院子前,里面没有吩咐绝不会越步进去。
周慎见到二殿下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人。青灰色帐幔随意的散落,花梨木床角瑞兽吐着舒缓的药香,意图将闻着就叫人心底发苦的药香压制。
从朦胧的帐中隐约能瞧见那抹隽秀疏朗的身影,曹栾将人领进来后便轻手轻脚的,怕扰了殿下不敢高声,只凑近了些,低声对周慎道:“太傅恕罪,我家殿下伤得重,睡得时间多。殿下吩咐,若您来了,便只管叫醒他。”
他伤得不轻,这是做不得假的。
周慎年轻时候也有随军,受什么样的伤,打眼便能瞧得出个大概。这清冷寂寥感瞧得人心酸,他神色微动,抬手制止了曹栾,声音低缓轻舒了口气:“不必。”
此处院落偏僻,周遭树木茂盛,偶尔可以听到鸟鸣啾啾。
日影偏移,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才见到周慎从院子里出来。曹栾瞧见太傅离去时候神色沉凝,心中忐忑,将人送出去后试图搭话,可是太傅却什么也没说。
等到人离开,曹栾才赶紧去见了殿下。
原本重伤虚弱的人此刻靠在引枕上,白皙修长的指尖摩挲着一块玉符,长睫微垂,眸色漆沉。
邹临恭敬站在旁侧,一边道着东宫的情况。
所有的筹码都在旁人的手里,从殿下察觉到不对,让人着手去查这些日子蓄意接近太傅的人,却无从查起。就好像那个人是平白无故出现的,没有丝毫头绪。
甚至于一开始,殿下并不知道太傅都知道了多少,手里又有多少实证。等闲时候,殿下不会怀疑身边的人,殿下向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要想查清楚这些事,太傅是唯一的途径。
太傅历经多朝,即便是与李燃有些师生之谊,但是却也万万抵不住得他这些年苦心维护的储君皇权。
这本应该是个死局,但是李燃太了解他了,也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么。这些年他最担忧的便是,未将储君教导好,乃至以后江山霍乱,他无颜面面对历代先祖。
李燃偏要将他昔日心底最担心之事挑起,让他陷入怀疑之中。那些皇后从前所做之事,皆被他篡改始末,安置在了李恒的头上。他要做的便是让太傅相信,让其怀疑太子。
而他,这些年也只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等邹临回报完,李燃便将人挥退了,李恒这些日子倒还在为元家的事寻找证据,倒是又笼络了不少人心。但是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从幼时到如今,向来不都是李恒走到哪里人心便跟到哪里。他仿佛生来便是如此,就像是屹立在人海中的标杆般。
等到邹临走后,曹栾才注意到殿下白色寝衣胸前的血色,顿时大惊赶忙要让太医进来换药。
然而却被李燃制止了,这样的伤对他来说随意上些药便是,当不得小题大做。那些太医中还有不少是身份未明的,让其特意为这个再进来,还是有些麻烦了。
曹栾便重新拿了伤药过来,小心翼翼的将药换好正要包扎起来,就听殿下视线停留在白纱上片刻,语气微顿问:“嘤嘤呢?”
早上走之前那样生气,也不知这会儿好了没。到这会儿也没见到她身影,也不知道跑去做什么了。
曹栾包扎的动作就是一颤,想起这些事情从前是皇子妃代劳的,然后动作顿了一下就赶紧小心的伤口处理好,便道:“今日江家三郎君来看望皇子妃,似是探问起殿下的状况,还胡言了一番话。”
将江瑞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出来,曹栾抬眼就瞧见殿下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人还没死呢,就有人想将他皇子妃拐走。
曹栾还以为殿下在意这个,赶紧一声呸呸呸,劝殿下莫要和他一般见识。然而李燃却并非在意这个,他忍不住抬手拨了拨额头,好气又好笑。
“若本殿当真出事,江家焉能护她?”
曹栾忙道不能,接着便将皇子妃带人揍了江瑞一顿的事情说了出来,想叫殿下也笑一笑。果不其然,一瞬间李燃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唇角却是止不住的上翘。
“当真是她能做出来的。”
曹栾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的接着道:“方才太傅来此,皇子妃欲来,被应门的随侍挡了一下,现下已经回去了。”
李燃语气微顿:“她未曾说什么?”
“皇子妃是理解殿下苦心的,还道晚些再来。”曹栾恭敬道。
她能有这样好?
李燃捏了捏眉心,显然是不信的。
院子里,高大的槐树舒展着葳蕤的枝叶,路过的一队随侍瞧见皇子妃站在水塘边随意踢着石头,顿时大惊失色。
皇子妃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江嘤嘤眨了眨眼睛,挥退了巡守。然后光明正大的便回了院子,太医们还在恭敬让开了,她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