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只陪了年姒玉一夜,翌日天光尚未亮时,他就冒着风雪匆匆走了。
月余时光,河南事了,开春柳条都发了枝芽,胤禛圣驾回京了。
甘凤池没有直接参与允禩的任何事,就是拿了钱,替人家训了一帮死士。替允禩出面的是他在外头找来的人,拐了好几道弯才找到和允禩的关系。
这还是李卫查出来的。甘凤池自己拿了银子,别的一概不知。
甘凤池慢一步羁押入京,李卫倒是防的很严密,可就是巧了,半路上甘凤池叫人劫走了。别的人证犯人都是顺利到京的,就是甘凤池被劫走了。
胤禛下令严审严查一干人等。
李卫在南京着急上火的,又开始派人满世界抓甘凤池。
皇后这次病重,数日不能起身,胤禛回京后,她还在缠绵病榻,胤禛顺势册立年姒玉为皇贵妃,将皇后身上的宫务剥了个干净,直接将皇后给架空了。
除了四宜书屋,哪儿都不由皇后做主了。
胤禛明旨昭发天下,皇贵妃之子,七阿哥福綬,册立为皇太子。
因先帝爷的二阿哥也是差不多这个年岁册立为皇太子的。福綬比二阿哥那会儿还是要大一些的。
但皇太子册立典仪,着礼部参合外,其余都循例与那回的典礼是一个规格的。
明发旨意那天起,胤禛和先帝爷一样,将七阿哥福綬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
允禩就圈禁在他自己的府上,弘旺也圈禁在府里。父子俩各是各的地方。
胤禛早已剥夺他们的爵位,罪状一一公之于众,下旨令他们改名,称他们都是猪狗之辈,不配□□新觉罗家的子孙。
隆科多的庶女也跟着弘旺圈禁,并未有特旨赦免。隆科多也不敢求情,毕竟弘旺这门亲事,也是他首肯了点了头的。
就是家里的李四儿闹的很厉害。他的夫人也被李四儿闹病了,如今也病得很重,似是命不久矣。
李四儿手狠,他回去还会上手打他,隆科多在外头,连皇上都喊一声舅舅的人,回府后李四儿丝毫不尊重他,有一回脸上都带了指甲弄的血印子。
隆科多实在是发愁的厉害。也是被逼的不行了。
胤禛去见了允禩一面。
暮色四合的沉沉黄昏,天气晴和,他去了允禩府上。
允禩身边不许家人伺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允禩只能自己照护自己。
他生着病,胤禛来的时候,他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等瞧见的时候,胤禛已经逆着那余光慢慢走进来坐下了。
允禩笑了一笑:“没想到皇上会来。”
他是个最讲规矩体面的‘贤王’,见了人都是光风霁月,叫人挑不出半点理儿来。
如今在这样的绝地,也径自放开了,并不给胤禛行礼,态度也很随意。
如今这日子自然是很苦很难的,看他这样落魄,胤禛也只觉得他是活该。
如今时日还浅,等日子久了,这圈禁就会慢慢的开始折磨允禩,总有一日,他会承受更多更重的折磨。
“甘凤池,被谁劫走了?”胤禛开门见山就问。
允禩又笑:“我怎么会知道呢?天下义士那么多,总有人是要保他的性命的。”
为什么不杀允禩呢?
胤禛想留着允禩。允禩知道太多事情了。谁能保证,他就把所知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呢?
不杀他,留着他,比利索弄死了他强得多。
允禩说:“罪臣听到外头有动静,还挺热闹的。只是也没有人和罪臣说,外头如今是什么时节了。”
胤禛道:“朕册封七阿哥为皇太子了。”
允禩哦了一声。
他面上的笑真切了许多:“皇上这是要和先帝爷一样了?皇上大概以为,离散了我们兄弟,圈禁了我们这许多的人,你所谓的党附,就一定没有了?”
“什么‘八爷党’‘四爷党’其实早就没有了。或者说,早就变了。皇上跟前已有几位阿哥了。二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是皇太子,这里头就全都认了么?”
“往后,说不准还会有‘二爷党’‘四爷党’的。皇上也有儿子,儿子们也会争的。党争永远不会消失,它会一直存在的。”
他们兄弟谈话倒还平静,但字字句句翻云覆雨,风起云涌。
胤禛不接这话,只平静道:“你最在意这个皇位。可你没有得到过。你处心积虑,也只葬送了你自己。朕会好好做这个皇帝。你可以慢慢看看,朕的大清是如何越来越好的。”
允禩被圈禁后,身子骨并不是很好,已经病了许久了。
瞧见胤禛来了,不过是要在胤禛跟前逞强罢了。就是不肯让昔日的政敌看出他的虚弱来。
胤禛说对了,他这一生最最在意的就是这个皇位,偏偏怎么筹谋都得不到。
他有想要治理大清的心,偏偏事不从人愿。
胤禛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这些日子本就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知道落花飘零春去也,他已经彻底的落败了,再被胤禛的这些话一刺激,看着大清在胤禛手里一点一点的变好,就跟剜他的心似的。
看见胤禛头也不回的背影,允禩到底还是没忍住,喉头一甜,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
乌拉那拉氏在四宜书屋得到年姒玉封皇贵妃,副搜封皇太子的消息,心口痛疼,也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册封皇贵妃的典礼,以及册封皇太子的典礼,胤禛都以皇后病重为由,没有让乌拉那拉氏出席,直接都是皇上坐在上首,直接完成了。
乌拉那拉氏原本病就不见好,如今这么一刺激,这病就更重了。
她天天心口疼,吃药也不顶用。
瞧着皇后势弱,那些嫔妃们连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都不来了。
问起来就是牡丹亭云传话过来,皇后病重,是该当好好休息的。嫔妃们不该请安来打扰。
皇贵妃请皇后好好养病,一概庶务皆有皇贵妃料理,皇后宽心便是。
这话说的,乌拉那拉氏又如何能够安心养病呢?自然是又气又恨。
除了四宜书屋里伺候的奴才们和来诊治的太医,她这儿连一个人都见不到了。
就连刘氏也不再来了。
田嬷嬷瞧的心疼,还劝皇后:“主子暂且忍耐。如今太后也不在了,皇贵妃一人独大,七阿哥又册封了皇太子,自是嚣张威风些。主子先安心养病,待病好了,再拿出中宫皇后的气度来跟皇贵妃斗一斗。”
皇后听了只是苦笑,含泪道:“嬷嬷,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知道,怕是不大成了。这病长久的在身上,这回这样深重,怕是,怕是难好了。”
“本宫只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罢了。若弘晖还活着,皇长子便是嫡出的皇子,他又那么聪慧,又岂会轮得到七阿哥做皇太子?本宫的弘晖就那样去了,一场急病就没了,竟至今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皇上有心的很,连弘盼的事都查了,偏偏不在意弘晖。他从前那么疼爱弘晖的啊。”
“可你看看皇上如今,是厌弃本宫了。他直接册封年氏母子为皇贵妃皇太子,可有想过本宫的处境么?他这样荣宠他们母子。将本宫丢在四宜书屋这里不闻不问,恼的是什么?”
是她在允禩起事当日她所做的事情吗?
乌拉那拉氏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哪怕再来一次,她仍旧还是会这样做的。
可她心中又恨又怕,她抓着田嬷嬷的手,泪眼模糊:“嬷嬷想,皇上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废后了?是不是要本宫这个皇后,给她腾位置了?”
“他那样宠爱年氏,恐怕巴不得想要他心爱的女人来做这个皇后了吧?”
田嬷嬷也哭,还安慰乌拉那拉氏:“主子,不会的。主子是先帝爷赐婚给皇上的,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主子又不曾犯错,皇上没有理由废后的。”
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呢喃道:“没有犯错么……嬷嬷,本宫可是有大错的人哪。”
但她不后悔的。
屋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春日温暖,屋子里却冷凝的如同数九寒天,乌拉那拉氏拖着浸透了寒意的身子,抓着田嬷嬷的手,眸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嬷嬷,你说,若七阿哥也急病亡了,六阿哥也急病亡了,那是不是就是二阿哥四阿哥做皇太子即位了?”
田嬷嬷脸色惨白:“主子,皇上与皇贵妃将六阿哥七阿哥护的极好。六阿哥七阿哥的身子也很好,只怕,难以急病而亡。”
“而且,皇贵妃正值盛年,皇贵妃还能有孕的。”
只要有孕,就能诞育子嗣。皇上若认准了皇贵妃的儿子做皇太子,对六阿哥七阿哥下手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如今这也是很难的事了。
皇后却似乎陷入了疯狂的境地中:“她姐姐可不是这样的。”
“福宜去后,她虽拼命生下了福惠和纯恪,可她的身子骨早已不成了。年氏虽没有她姐姐那样孱弱,可她如今越是风光,将来受到的打击便越是重。难说日后还能不能孕育子嗣再有身孕了。”
“况且,皇上若失了福綬,那打击自然是更大了的。先帝爷那会儿,不是为了二阿哥的事伤透了心的么?后来身子骨不好,也是从这事儿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