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的储君,无非还是得从咱们这几个里头选。二哥,你是由着皇阿玛摆布,任君挑选,还是学着弘历那小子,那样小就给自己脸上贴金,将来皇阿玛百年之后,难道就不会掂量几个皇子的轻重么?咱们,得多为自己个儿考虑。”
弘昀沉默片刻,道:“皇阿玛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将来还会有阿哥出生。六阿哥几个都会长大。皇子们,会多些的。皇阿玛的考量也会更多的。”
“对啊,”弘时道,“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可底下的阿哥长起来,咱们的年岁渐长,就如同皇阿玛当年一样,大的镇住了小的,小的根基不稳,又能翻起什么浪来呢?”
弘时放软了声音,“二哥,我也是为了我们兄弟考虑。何况,你比我年长,你才是如今的皇长子,难道你就比谁差吗?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做太子,不想当皇帝吗?你要是这般没有志气,也就枉费是我的二哥了。”
“咱们从宫里出来了,才知道外头是这般光景。这可比咱们在宫里的天地大多了,你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额娘搏一搏。额娘陪伴皇阿玛这么久,从前也是得宠的。难道就不配册封为贵妃么?全是年家新贵,这从前的奴才爬到头上来了,倒是叫咱们八旗的儿郎跟着受委屈。也难怪八叔感叹一句,现如今是大不比从前了。”
“二哥,你难道想额娘在宫里一辈子仰人鼻息,将来甚至屈居在宝嫔那个年纪轻轻的嫔妃之下么?”
弘昀,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齐妃按说资历比皇贵妃久些。偏偏入宫时只得妃位。
那裕嫔是只生了一个儿子,懋嫔只得两个女儿,自都是封嫔的。
可他们的额娘,除了他与弘时外,还有个女儿,二公主也不曾抚蒙。弘盼虽早殇,但也是得过皇阿玛疼爱的。
他们额娘生了三子一女,活下来三人,却只封了妃位,这就是委屈。
而皇贵妃呢?进府便是侧福晋,入宫便是贵妃,年家更是荣宠,这偏心简直没处说理去。
弘时提起他们额娘,弘昀就不说话了。
他听皇阿玛的话,看顾弘时,不叫他犯错。可那是从前弘时不上进,他如今知道上进了,知道为额娘谋划了,弘昀就有些犹豫了。
弘时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哪怕不能说服弘昀,也得让他二哥不再干涉他。
弘时说:“先帝爷的时候,尚且还有议政王大臣会议。再往前些,还有诸王贝勒大臣共议国事。还有四大贝勒一同主理朝政的事。到了皇阿玛这儿,就什么都没有了,反而设立了军机处。事事都由皇阿玛一人说了算。”
“若说皇阿玛事事都周全,那自然是好的。可如今二哥你也瞧见了,皇阿玛的新政,外头多少人在反对?田文镜在河南搞得天怒人怨的,朝中多少人弹劾他,可皇阿玛呢?依旧不管不顾的力挺他。皇阿玛这难道不是在与诸位大臣们为难吗?”
“再这样下去,皇阿玛这般,怕是要众叛亲离了。十三叔十四叔跟着皇阿玛行事,可隆科多他们这些老臣心里,难道就没有嘀咕不满吗?”
“我只是想让这样的局面缓和些。这大清又不是皇阿玛一个人的大清。八旗共治,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皇阿玛不要旗主参政也就罢了,不要诸王贝勒参政,那就是倒行逆施。忘了老祖宗的规矩。我自是承认我有私心,我也不瞒着二哥,皇阿玛这样独断专行,咱们是很难出头的。必得做点什么,叫局面缓和些,叫大家都能喘口气,咱们才能有所建树。”
弘昀心里是看到了他皇阿玛这样做的好处,才会心怀热望,这是为了承继之君的威严。这皇权,好不容易集中在皇上一个人的手里,谁家卧榻,能容他人酣睡呢?
却万万不曾想到,弘时竟与他想的南辕北辙。
“你这样想,你要那样做,才是倒行逆施。”弘昀痛心疾首。
“八叔难不成是想恢复议政王大臣会议?难不成还想要诸王贝勒共议国事?这是于他有利的事情,于你又有什么益处呢?他是还想要恢复往日势力与皇阿玛作对,你跟着去掺和什么?”
弘时淡淡笑了笑:“二哥,李家不能帮我们什么。外家不得力。额娘在宫中,无权无势,我们只能事事靠自己。每日跟着十三叔十四叔办差,我们又不是他们的属人奴才,做什么要被人这样指使?”
“你说于我们没有益处,这话倒是错了。当初八叔在先帝爷的时候,朝中那些大臣倾心感服,不都是因为八叔的经营么?八叔败了,那是他生不逢时。可我们不一样。额娘也不是良妃,皇阿玛也不是先帝爷。我们若身后真有势力,诸王贝勒都真心拜服我们,那正大光明匾额后头的条子,未必不能写你我兄弟的名字。”
弘昀苦劝无用,只得苦笑道:“你答应八叔什么了?”
弘时道:“事成之后,给他封亲王。让他辅佐朝政。”
“二哥,一旦事成,到时候怎么对待八叔,还不是咱们兄弟一句话的事?咱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达成目的即可,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些小节了。”
弘昀依旧觉得弘时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未必结果会如他所愿。他们利用八叔,难道八叔不是在利用他们吗?
弘昀还要再劝,不想让弘时跟着允禩干,结果弘时一句话,就把他给堵着了。
弘时说:“二哥不肯抬抬手,那弟弟就只有疯到底了。我没害人之心的,可这么打几回,心里不甘委屈愤怒。我就总在想啊,何必这么麻烦呢?还是那句话,要是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都没了,要是宝嫔再也不能生了,那皇位,不就还是我们的么?何必还要同八叔这里勾勾搭搭的。”
这话,是破罐子破摔了。
也把弘昀吓住了。
弘昀本来自幼身体就不大好,落下个咳疾的毛病,天热了天冷了,每年春夏之交,秋冬之交,那总是要病些时日的。
人若是着急了,急火攻心的时候,也会咳嗽。
自幼吃了好些药,现在更是三五不时的要吃药,便是搬出宫了,也总是要请太医去他府上瞧病。
这会儿叫弘时这么一气一吓,这就咳起来了。
弘时忙给弘昀顺气,又叫他喝水,好不容易好些了,弘时便说:“二哥,你身子本就不好,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横竖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心里也是有分寸的。你就好好的养着,额娘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就别与她说了。你多进宫去瞧瞧她,也就是了。”
弘时让人将弘昀送回了府上。
弘昀的嫡福晋看弘昀回来咳成这样,忙要拿着弘昀的帖子去请太医来,弘昀将人给拦住了。
他忧心忡忡地说:“叫府里的郎中来吧。不必请太医,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我缓一会儿就会好的。”
议政王大臣会议如今早已没了。诸王贝勒共商国是那更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八叔和弘昀想要把这事儿捡起来,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现如今旗务迟滞,旗主不明,便是要复起,那有资格参政的老王爷也没有几个了。他们想弄起这件事来,头一条就是要整顿旗务,然后再谈别的。
皇阿玛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会不知道整顿旗务意味着什么吗?
八旗如今还尚未全都握在皇阿玛的手里,他们要想动旗务,成不成还两说呢。也不急在这一时。可以先看看再说。
弘昀这么想着,才慢慢的安静下来了。
皇后的生辰到了,园子里人来人往的,热闹的不得了。
皇后母仪天下,她的千秋,那自然是大清子民同庆的。这又是皇上登基后大办的头一个千秋,外头的人都在说,皇后贤德,皇上待皇后还是很好的。
年姒玉听见这些话时,也不过一笑置之。
这话传的,就好似先前在钟粹宫那个被打脸被夺权的皇后不存在似的。
年姒玉心里明白,这是皇后给自己脸上贴金呢。她过生日,不能不要体面,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别的没什么可说的,也就只有这个能拿出去说了。
年姒玉不去戳破她。
只要乌拉那拉氏不来惹她,她也不会故意去揭乌拉那拉氏的短。
毕竟在外头,皇后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差,还是挺好的。所以这样的事,就得慢慢来。
这回皇后的生辰,皇后不管事,事儿全落在裕嫔和懋嫔的身上。
年姒玉不管事儿,为了让裕嫔和懋嫔没有后顾之忧,她就时常看顾些三公主和弘昼。
弘昼在外头跟着阿哥们读书,见的少许多,不过就是让奴才们尽心,好好的照顾五阿哥。
倒是三公主在牡丹亭云常来常往的,带着淑慎端柔和惠几个公主,和四格格都十分熟悉了。
迎客的事都交给裕嫔和懋嫔了,底下裕嫔和懋嫔再要用谁,年姒玉就不管了,只要她们觉得成就成。
年姒玉和皇后齐妃熹妃坐在水木明瑟的正殿里,接待命妇福晋和夫人们。
这回的位置是裕嫔和懋嫔花了心思的,倒也安排的巧妙。
年姒玉不是坐在最后头,而是跟齐妃熹妃坐在一排。但从正面瞧呢,又稍微侧了些位置,正好符合各位的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