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太子整日里惹是生非,大阿哥的争权夺势,三阿哥咬人的狗不叫唤,以及八阿哥的结党营私,小九算得上坦诚真挚,对自己也是舍得下血本花银子,慢慢的成为他的心头宝。
康熙帝沉不住气了,从御桌旁走到九阿哥身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语气带着关心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哇的一声哭出来,跪倒在地上,上前抱住康熙帝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惹得诸位阿哥都嫌弃起来,没想到爱子心切的康熙帝却是从怀里拿出帕子,亲自为九阿哥擦了擦眼泪,“这么大的人哭什么鼻子,起来说话,有什么事情,皇阿玛为你做主,竟然欺负你。”
九阿哥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心里暗想内务府这帕子质量真不好,改天一定要为皇阿玛奉上最好的丝绣帕子,要江南的最好绣娘绣得。
蓦然想到那口锅,顿时所有花银子的欲望都没了,这些天以来,那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噩梦,白天想起夜晚梦到,此时见皇阿玛问起,眼圈又红了。
“皇阿玛,她们吃人肉,真的是人肉,我亲眼所见,太苦了真的是太苦了。”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康熙帝一怔,龙目顿时变得犀利起来,看向四阿哥和八阿哥,“什么人肉,怎么回事?”
四阿哥叹了口气,将在山西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知康熙帝,又将辽州府的惨状也一一描述出来,他凤目含着悲伤,语气清冷,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又将诸位阿哥带回那个噩梦般的人间地狱。
康熙帝听完后沉默不语,只是八阿哥从侧面望去,见到康熙帝负在身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良久,康熙帝淡淡的声音响起,“可有证据?”
四阿哥回禀道,“儿臣们将辽州府那几个村落幸存的百姓带回京城,过几日就到。”
“好,御前见驾。”康熙帝语气凝重的说道。
“是,皇阿玛。”
几日后,村子里幸存的百姓到了京城,四阿哥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安排到自己在京郊的园子里,派人保护起来。
康熙帝这些时候已经派人前往山西暗中调查,暗卫们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往山西辽州府,四处搜集消息,毕竟是皇家直属人员,和野路子区别很大,不但收集了关于山西巡抚葛礼以及辽州知府互相勾结贪赃枉法的信息,还潜入辽州府死牢,用一名死囚犯换出张举人,悄悄带到京城。
康熙帝见到暗卫们递交的折子,几乎气炸了肺,只是顾虑到太子的颜面以及官员们的腌臜事情,他没有在紫禁城乾清宫处理此事,而是命人将诸位阿哥以及张举人和幸存百姓悄无声息的带去四阿哥的圆明园。
诸位阿哥里,九阿哥确是不在其中,原来回到京城后,去户部报到的第一天,九阿哥就将当时户部拨到山西赈灾的款查了个底朝天,然后直接向康熙帝请了一道圣旨,前往山西赈灾去了。
他一路上不但暗地里查了山西赈灾的账簿和情况,同时还彻查了山西各地米铺的情况,尤其是自己的铺子,凡是有米铺掌柜与当地官员有勾结的,一律找了个借口将掌柜的赶出米铺,换了新掌柜。
不但如此,九阿哥还将山西境内自己的米铺里所有库存在仓库里的米,全部打开用于赈灾当地百姓,分文不取,一时之间这货到哪里,当地百姓感激的纷纷跪在地上迎接和送行。
九阿哥如此不为名不为利的行为,早有当地官员报于康熙帝,康熙帝大为惊讶,小九是钻到钱眼里就出不来的人,居然能这般做,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他将救济百姓的米掺杂了各种粗糙的杂粮,杜绝官员们将这些救济粮中饱私囊的行为,真正将这些用于百姓,不禁感叹一句,“胤禟长大了。”
四阿哥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九阿哥从离京之日起就将路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写信告知自己和八阿哥,因此他也知道了九阿哥的行为,心中很是欣慰,九阿哥向来聪慧,以前只是懒得理会其他事,满脑子都是赚银子,如今知道百姓疾苦,他会慢慢成为栋梁之材。
这一日,张举人和幸存百姓被带到畅春园,张举人在死牢中原本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不想却被人救出来,还有大夫医治,他原本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没想到竟然后来来到了京城,还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园子。
他能够中举人,也是个聪明人,立刻认识到救自己的这人恐怕是朝中重臣或者王公贵族之类,不禁心头一热,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念着百姓们的冤屈将要随着死亡一起湮没在地底,如今这个机会,能够让冤屈大白天下,简直是老天给的重生机会。
他原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要为百姓伸冤,如今他的父母妻儿恐怕早已经冤死地下,他诉说冤屈后,就去和他们团聚。
却没想到了园中,几名侍卫将他带到一处院子里,他心中正暗自疑惑,侍卫们唤了一声,“张李氏,有人来看望你。”
张举人一怔,一名穿着崭新衣衫的消瘦老妪从屋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神情木然的中年妇人,老妪见到张举人,神情先是一怔,而后又是一喜,眼泪瞬间落下,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张举人,“儿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我的儿啊。”
张举人浑身颤抖着,欣喜若狂,跪在老妪面前,大声的呼喊着,“娘,真的是你,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他和老妪两人抱头痛哭半晌,老妪扶起他,用衣袖为他擦了擦眼泪,“儿啊,不哭了,我们得救了,救我们的人是皇上的皇子们,其中那位雍亲王说,会为我们伸冤的,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老妪将四阿哥他们去了村子里,如何发现她们,如何救了她们,又命大夫为她们医治,而后将她们平平安安带往京城,住在雍亲王的园子里几个月,一直有人悉心照顾她们云云。
张举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那一日去牢里假借恩师名义探望自己的人,恐怕就是那几位皇子中的其中两人,其中年长一些、被称为四哥的那人恐怕就是雍亲王,另一位八弟恐怕就是廉亲王。
“母亲,我们得救了,大家的冤屈也有人过问了。”说完后,他的眸子望向一边的中年妇人,满满的感激,“翠花,辛苦你了,辛苦你照顾娘和孩子,我这辈子记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老妪神情哀伤,眼泪汩汩落下,似乎想到什么,忙抹了抹眼泪。
张举人见此心中惊讶,细细打量,见妻子一脸痴痴傻傻,只是咬着手指呆呆望着自己,一双眸中没有任何光彩,死水一般,毫无任何波澜。
“娘,翠花这么是怎么了?”
老妪绝望的闭上眼睛,苦涩的泪水沿着枯黄如树皮般的脸颊倾泻而下,她忍着心中痛苦,将媳妇和孙子的事情告诉了张举人。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张举人闻言,堂堂七尺男儿,在面对狗官严刑逼供时候,在狱中被严刑拷打时候,知道自己被判决秋后问斩时候,都不曾落下一滴泪的人,此时哭得不可遏制。
一声叹息,院中缓缓走进一人,张举人泪眼模糊的望过去,正是那天前往死牢探望自己的青年,他连忙跪倒在地,“见过王爷。”老妪也连忙跪下,顺手拉了一把媳妇,一起跪下行礼。
四阿哥虚虚扶了一把,“都起来吧,恭喜你们一家团聚。”忽然想到那个刚来到世上没多久就被易子而食,成为食物的稚子,心中有些发冷。
张举人心痛如殇,强打精神谢了四阿哥的恩,“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四阿哥嗯了一声,也不隐瞒,“贪官误国害民,若是给你个机会揭发他们的罪行,你可愿意?”
张举人重重磕了一个头,神色决绝凝重,“就算是死,我也不怕,辽州知府害了那么多人,地上白骨累累,都在看着我,我若是贪生怕死,死后也无颜再见父老乡亲。”
老妪也重重磕了个头,“王爷,老妇人也不怕,愿和我儿一起,万死不辞。”
四阿哥点点头,“好,随我来吧。”
四阿哥留下几名婢女照顾中年妇人,然后带着张举人和老妪,沿着长廊走到后园,到了一处水榭平台,平台中央坐着一名老者,周围立着几人,如众星捧月般将老者团团护着。
那名老人穿着并不华贵,只是简单的青色长袍,浑身气质却是贵气迫人,一双眸子俾睨天下,望向张举人的时候,带着一丝凌厉和犀利。
“你就是张举人?”语气淡淡,却让人听而生畏,张举人忍不住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是。”
他心中大概猜到这老人是谁,能让雍亲王恭恭敬敬的人,除了当今皇帝康熙,还能有谁?只是张举人也算个聪明人,既然雍亲王不提及,老人也不说,说明康熙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亲自询问的事情,于是他也装糊涂,不说也不问,只是跪在地上。
“你将辽州府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咳咳……告诉我,不用怕。”康熙帝见张举人并不询问,知道这也是个聪明人,轻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