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要成四房脚底下的泥了。
楚志茂不断在心里盘算,这时候李秀琴见他好像呆愣住了,上来就要把白瓷碗拿走。
楚志茂反应过来,不让她拿走,两相争夺间,听得一声脆响,白瓷碗从上而下掉落碎裂成两半,里面的鸡蛋羹也打翻在地。
李秀琴、楚志茂:……
楚志茂忽然舒坦了,行,抢是吧。他的理智也跟着这个碗一起被摔碎了。
现在碎了,谁都别吃最好!
楚志茂恶狠狠一脚踩在鸡蛋羹上:“谁都别吃了!你们四房那份鸡蛋早就被福团一个人造完了,现在的该是我们三房的鸡蛋,落不到我们三房的肚子里,那就给狗吃了,也不能落在其余人的肚子里。”
福团咬紧唇瓣,从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她就吃吃鸡蛋,家里居然有人这么大的意见。
她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大的福,福团也不想想,她那些所谓的“福” 根本没给二房三房带来丁点好处。
反而因为不公正的种种,在人心埋下祸,害得二房三房成了现在这样。
可福团就是委屈,现在,在她“福气”的判定里,就是楚志茂先来抢她的东西。
于是,在楚志茂蹲下清理白瓷碗碎片时,呲溜一声,楚志茂被碎片划伤了手。
福团暗自高兴。
但她根本没想到,这就是她今日至暗时刻的开端。
楚志茂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手被划伤,他一个糙汉子不怕痛,但是心里的无名火就起来了。
楚志茂也不捡剩下的瓷片了,扯开破锣嗓子骂了句脏话:“老子孩子一个鸡蛋都没得吃,别人天天吃,也不怕吃得肠穿肚烂!这碎片,谁吃得最多谁来收拾!”
他声音特别大,肠穿肚烂四个字一出,外面的队员们也都看过来,下意识看向福团。
谁不知道这些鸡蛋进了谁的肚子?
这肠穿肚烂四个字,骂的就是福团,但别人骂得确实对,这福团应该受着。
总不可能只吃独食,不挨吃独食的骂吧。
福团被这么恶毒的骂,也没人帮她说话,她抓着手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楚志茂再气冲冲进屋,把装鸡蛋的篮子拿出来。
这时候年春花赶到这儿,看见楚志茂犯浑,下意识就骂他:“老三!你又想干啥?你个短命鬼,你……”
楚志茂问:“妈,四房的鸡蛋早就被吃光了,这些鸡蛋该是三房和二房的,我分成两半,一份给二哥,一份是我的。”
年春花:???
他要是分走鸡蛋,那福团吃啥?总不可能再去买。
楚志业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啥,刚上班就要走了不少钱。
于是,年春花道:“你说什么疯话?福团给咱家带来这么大的福气,没有她能有志业的好工作?人要懂得感恩。”
“那是四弟的事儿,你让四弟报恩,我报什么恩!”楚志茂也明白年春花的意思,他算是看清楚了,年春花心里一点没他,只想着他给弟弟当牛做马,他的孩子给福团当长工丫鬟。
于是,气疯了的楚志茂一抬手,就把所有鸡蛋摔在地上。
蛋壳打碎,蛋黄流出来,碎裂一地。
年春花立刻哭叫起来,扑上去要打楚志茂:“你糟蹋东西,你天打五雷轰。”
楚志茂能生出大壮这种犯浑的,他自己犯起浑来也吓人。
楚志茂怒冲冲说:“知道你不会给我这些鸡蛋,与其让这些鸡蛋被那个厚脸皮吃了,我不如砸了,我把鸡蛋给狗吃,狗还会冲我摇尾巴。”
“给福团吃?她从来不知分寸,和楚学文楚学武害得我二哥离婚,现在还想害谁!”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挑明楚志平和白佳慧的离婚,不只和楚学文兄弟俩有关,也和福团有关。
楚志茂指着福团,大声说:“是福团每天要吃鸡蛋,我二嫂担心孩子明年没钱读书,才和你闹了起来。后来,是福团跟个神婆一样说刘队长要下课,三叔要上位,你拿肉拿东西去送三叔,三叔不要,你却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儿。”
“二嫂气不过,这才分家。”
“妈,我问问你,福团干了这么多事儿,这么能耐了,她能不知道她每天吃鸡蛋,别的孩子没有,别的孩子心里不好受?她能不知道楚学文楚学武为了她嫌弃亲妈?”
“怎么她就理所当然享受这些?”
也是楚志茂今天受不了了,才在所有人面前揭开了福团的脸皮。
否则其余人再怎么说,那也只敢私下偷偷说,而且毕竟是外面的流言,不详不实。楚志茂这个楚家人亲自说,那就不一样了。
一时间,所有人看福团的神色都变了。
福团、楚学文、楚学武三人如今俨然成为第九生产队最招人厌、也最令人害怕的小孩儿。
哪家有这种孩子,都要闹得鸡犬不宁。
如果这三人是不懂事,那么家长可以教育,可他们根本不是不懂事,他们懂的多着,纯属是心歪了。
福团脸色煞白,根本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她以往一直瞧不起没福的人,可是,这些“没福”的人构成了世界的主体。
他们联合在一起反抗、暴躁起来,汇成的力量几乎让人难以抵抗。
年春花哆嗦着手,还想说什么,楚志茂就说:“妈!你不要以为你就能摘干净,这些事,都是你给福团撑着腰,你做下的,既然你眼里只有四弟和福团,那咱们分家好了!”
楚志茂大手一挥,做出分家的决定。
再不分家,他的几个孩子都要被“收养”了
年春花如被当头一棒,其余人也窃窃私语。
乡下因为种种事情分家的不算少,可像是年春花家这样,把二房逼得离婚,三房儿子亲自大闹要分家的,实在是少见。
赵二叔在人群中,叹了口气。
他早就说了,这个家要散。
年春花这辈子的老脸都快挂不住了,她打了个哆嗦。
不能,不能分家。
虽然楚志业现在有了金饭碗,可是,今天队上才说了,她家今年工分太少,把粮食除开,估计还倒欠生产队钱。
不能分家啊。
如果楚志茂、蔡顺英的工分也被分走,今年自己、志业、李秀琴可都没怎么上工。到时候她们怎么办?
年春花咬着牙说:“不行,不能分家!”
楚志茂则说:“必须分,这个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向强硬的年春花,这时候居然流出几滴眼泪水:“志茂,你是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妈以前是做错了一点,但妈老了……妈能改。”
年春花作势就要哭要嚎,捶着自己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连一边的蔡民得都摇摇头。
年春花这个杀招祭出来,这次楚志茂肯定分不了家了。
队里就是这样,无论爸妈做了什么,儿女要分家,第一次都很难分掉。哪怕是楚志国陈容芳当初也是费了大力气才分家。
楚志茂虽然浑,但也的确不是不孝,还有就是队里的舆论,他也得注意——他总不能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在队里,名声臭了不只孩子讨不到媳妇,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就连逢年过节办事,也没有人会来帮忙。
楚志茂果然咬着牙,知道这次分不了,他瓮声瓮气说:“不分家,但我有条件。”
“你说,妈都答应你。”
“以后,福团吃一个鸡蛋,我的孩子们也需要吃一个鸡蛋,福团喝一碗红糖水,我的孩子们也都要有,一切,公平对待。”
年春花很是肉疼,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还有另外一个条件,不管怎样,我和顺英这些年赚的,肯定够我的孩子们明年念书,到时候念书钱,公中必须出。”
年春花倒也不会让大壮没书念,想想很痛快地答应了。
她也就没注意到,楚志茂说的是孩子们。
“妈都答应你了,你现在总该不闹了吧。”年春花说。
楚志茂则摇摇头:“还有一点,必须让福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到做到,她承诺以后不用每天吃一个鸡蛋、喝一碗红糖水。”
楚志茂对这儿的所有队员们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谁家供得起一个天天吃蛋和红糖水的孩子?我楚志茂今天在这里闹,大家可能还以为我真是小气疯了,为了几个蛋闹成这样。”
“其实不是。”
他说:“我是为了家里的结余,家里想要结余,孩子想要读书,不省怎么好?”
其实平时,楚志茂根本不会这么靠谱。
年春花家的男人,都听妈的,平时老婆看着年春花的做法不对劲儿,老婆们有说法要闹,可男人们呢?
比如楚志平,因为他不操心那些,反而觉得老婆怎么斤斤计较这么一点儿东西?
以前楚志茂也是这个样子。
可蔡顺英受不住回了娘家,不管这一堆烂摊子事儿了,儿女也想着逃出这个家,他心里的危机感就蹭蹭上涨,开始计算家里的得失。
男人、女人那都是一样的。
什么女人心眼细,男人心眼大这都是固有的偏见,只要像蔡顺英这样不管了,楚志茂挨疼了,他算计得比谁都勤,态度比任何一个女人还要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