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康舞厚着脸皮跟上。
不跟不行, 母女俩没地方去。如果突然又去了其他地方住，肯定会有人疑惑她们银子的来源。本来可以推说是吴秋明给的，但云康宜已经怀疑了她生病的事，如果真敢单独住, 她毫不怀疑，云康宜一定会戳穿她。
母亲是真的疼她, 哥哥虽然对她起了点怨气, 但其实也没有真的怪她。
女人活在世上, 夫家若是靠不住，那就得靠着血亲，如非必要, 云康舞都不想和娘家撕破脸。
周氏看着这小姑子，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到家后，立刻就停了二人的补汤。
“咱们家吃不起，你们要是想吃，自己想法子。”
周氏说这话时，一点都没避讳边上的婆婆。本来也是，院子里所有的米娘都是她娘让人送来的，她和几个孩子都没吃上，凭什么让外人吃？
云母愿意委屈儿孙照顾女儿，周氏自认没那么拎不清，让她委屈儿女去照顾小姑子，她办不到！
这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周家派来的人，很懂得谁是真正的主子。于是，云康舞很快发现，母女俩的日子不好过了。
以前住在云家，别人有的东西她们母女都有，别人没有的她们也有。可住在这里完全不同，别人没有的，她们肯定没有，就算别人有的，那也不一定有。
云康舞从小到大就没有被人这般忽视过，顿觉委屈。她想要去找哥哥帮自己做主，不找不知道，这想找哥哥说话才发现，哥哥有在刻意躲着她。
云康愉那天听说了云康舞母女很可能是装病的话后，虽然母女俩都不承认，但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疼爱妹妹。知道妻子不喜欢妹妹，他压根就不敢提这事……这是他对妹妹最后的疼爱了。
“哥！”云康舞好不容易将人堵着，眼看哥哥又要跑，她气急败坏大叫：“你为何躲着我？”
云康愉顿住：“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云康舞没打算承认自己装病的事，她径直上前：“我做错了什么？只凭着你的猜测，就要认定我这些年都是装病吗？”
云康愉有些心虚，他怀疑自己怨怪妹妹是因为母女俩害得他们家寄人篱下，此刻他很难心平气和细想曾经。
这院子不大，周氏刚一进门，又听到了这话。
“什么装病？”她见自己男人眼神躲闪，本来三分的怀疑顿时变成了八分：“云康舞的病是装的？”
她死死盯着面前男人：“你说话啊！”
云康愉摇了摇头：“那些是康宜说的，你知道，她很不喜欢妹妹，应该是胡乱编排的。”
“康宜编排这些做甚？”周氏冷笑着道：“她已经不管咱们了，压根不会管我们如何对待康舞。她自己一天那么多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别人？”
她回头，看到了窗户后面躲着偷偷往这边瞧的婆婆，八分的怀疑变成了十分：“娘，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云母没什么好说的，小时候女儿是真的体弱，但长大之后弱到什么地步，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至于吴玲珑……时常都在发病，她看着是像真的。可后来她派人去找先前养在家里的那两位大夫，却遍寻不着人，偶然听说两人已经离开了城里。
当下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若不是被逼得无法，谁也不愿离开家乡另谋生路，两个大夫的家都在这里，为何要走？
一个人走还可以说是出了意外，两人都走了，如果说跟女儿无关，云母反正是不信的。
她心头压着这些事，越想越难受，这几天都睡不好。眼看被儿媳发现，她心里更是慌乱，勉强镇定下来：“你让我说什么？要是怀疑，你自己去找先前的大夫问啊！”
周氏被婆婆这态度气了个倒仰：“娘，现在住的是我们家的宅子。”
云母并不愿寄人篱下，更不愿儿媳时常把这事挂在嘴边，忍不住道：“你要把我撵出去？”
周氏：“……”
不撵出去，至少也得做出对她尊重的态度来吧！这是周家的宅子，连租金都不给的那种，婆婆还当自己是以前的老夫人？
周氏说不出真的把婆婆撵出去的话，倒是想撵小姑子，但她知道，一开口，婆婆肯定会拼命保下，便也懒得将事情闹到那种地步，转身就走。
既然这话是从另一个姑子口中说出来，她打算去问一问。
于是，胡妍美等来了周氏。
对于这个嫂嫂，云康宜没什么恶感，曾经姑嫂二人之间的相处都挺客气的，周氏不愿吃亏，但占了便宜之后心里有数，曾经还亲自给云康宜几个孩子做过针线。
“有事吗？”
周氏看着面前的姑子，心情有点复杂。自家落到如今地步就是和她有关，她心头有点怨，但也知道这事最终还是怪自家男人和婆婆拎不清。
“刚才我听到他们兄妹二人争执，说康舞的病是装的，还说这话是你说的，我就想着问问，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胡妍美正在看账本，看得头昏脑胀，刚好歇歇脑子，道：“我没有细查，但云康舞从小到大发过那么多次病，除了小时候有两次真的险些没了，长大之后发病，大夫每次都说得很凶险，但她都能死里逃生，这运气也忒好了。不过，那个给玲珑治病的周大夫确实是个骗子，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她指了一下面前的账本：“我这么多事儿呢，没空询问这些。”
周氏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母女俩伙同外人骗家里一千两银子？”
还因此将祖宅给抵了出去？
“我没这么说，但周大夫当时确实治好了玲珑……”
周大夫是个骗子，玲珑确实有所好转，并在那之后再不发病，要说她没有配合大夫，谁信？
周氏真的伤心了，小姑子骗了自家，算是自己识人不明。她当时没能阻止，也怪她不够坚定。但是，让她伤心的是，这件事婆婆和男人可能知道……哪怕不知道周大夫是骗子，至少知道云康舞病情有假，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提一句。
周氏走出酒楼时，整个人失魂落魄，下楼时还险些摔一跤，好在边上的伙计扶了一把，才没有当众丢脸。她站在大街上，很快冷静了下来。
回到家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婆婆一脸讨好：“快过来坐，就等你了。今儿送来了一只烧鸡……你昨天还念叨呢，看来你哥哥对你是真好。这恩情我记着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还。”
周氏坐在了桌上，并不拿筷子，脸色很冷。
桌上的几人本来说得热闹，发觉她脸色不对，便都住了口。
云母有些不满，她都这么低声下气。儿媳却还冷着一张脸，这脸色摆给谁看？
周氏终于抬眼看她。
对上儿媳的眼神，云母有些心慌，还不待细想，就听她问：“云康舞的病是装的？”
云母面色大变。
再想要解释，已经迟了。
周氏看到婆婆这样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又看向身边的男人：“那周大夫是个骗子，你知道吗？”
云康愉愕然，下意识看向边上的妹妹，又急忙解释：“我不知道啊！”
知不知道的，对于周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男人和婆婆都愿意为了女儿掏心掏肺，她始终融入不进，哪怕为云家生下了一双儿女，在他们眼里也还是比不过血亲。
“你们都走吧。”
听到这话，云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氏突然发作，大声吼道：“滚啊，全都给我滚！再不要见到你们！”
云康愉见事不对，急忙上前安抚：“别生气。”
周氏狠狠推开他：“让你滚！带着你老娘和妹妹离我远远的，听不见吗？”
☆、 第69章 康健的胞姐 十九
“云康愉和妻子夫妻多年, 孩子都生了俩，从来都是他发脾气，周氏一直挺温顺。
这突然闹了起来, 他脑子有些懵，也想发火。但到底理智还在，他用眼神制止了母亲上前，自己上前握住了周氏的手：“你别生气……”
周氏如何能不气, 她狠狠甩开面前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云康舞的病是装的？”
这种时候，云康愉不敢再撒谎。或者说，他本来也不知道确切的真相，本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我只是猜的。”
周氏狠狠瞪着他：“康宜明明说过，你为何不跟我提？说到底, 你还是想护住你的妹妹, 原来你那么疼她, 那就跟她过日子去啊……往后不要来找我了！”
她撂下狠话, 又看向了云母：“母亲, 我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欢我，如今正好，咱们都放过彼此。往后你们云家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们放心, 有周家在，我们母子三人绝对不会流落街头, 也不会饿肚子。”
说到这里, 周氏将目光落在了云康舞身上：“你也放心, 我不会跟你似的贴在娘家身上吸血，往后只需要我哥哥庇护我们母子，让我们不受欺负就行。我有嫁妆, 能够养活我们母子……绝对不会跟你似的不要脸，回娘家长住就算了，竟然还伙同外人骗娘家银子，甚至还把祖宅都卖了……果然是孝顺女儿，你们一家子自去相亲相爱吧！”
说着，狠狠甩上了门。
两个孩子被吓着了，启东已经十岁，正是半懂不懂的年纪，看到爹娘吵架，他下意识想让一人和好，看着门关上他就想劝说几句，可还没开口呢，就听母亲道：“启东，你爹不在，咱们的日子只会更好，我实在受够了那两个拖油瓶，你若是舍不得他们，那就跟他们一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