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没好气道：“药都没喝，我哪知道？”话出口，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不好，而面前的这位夫人一看就非富即贵，当即缓和了面色：“夫人可以另请高明，最好是请宫中的太医来。”
高夫人：“……”
说实话，看到儿子这么严重，她方才也有过这种念头，但很快就打消了。
如果是伯爷病了，请太医过来诊治，那谁也说不出不对。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多过问。
但是，这生了重病的是已经被废了的世子，劳动不得太医。真的把人请来了，自家伯爷也会被人暗地里议论。
倒不是说她不在乎儿子的性命，舍不得毁了自家伯爷的名声来救我儿子。而是这不请太医应该也能救得回，就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慧娘，你先别急着走，再去请两个大夫过来。”
胡妍美摆了摆手：“母亲最好还是不要让我做这么重要的事，我怕自己忍不住收买了大夫再毒死他。”
高夫人：“……”这都什么跟什么。
儿媳这是疯了吗？
“不许胡说。”
胡妍美半真半假笑道：“母亲，你别怀疑，我这还真不是胡说八道开玩笑。”
高夫人对上儿媳这样的神情，心里直往下沉。这模样明显已经恨上了儿子，真的找人下毒也不让人奇怪。这么想着，大夫还真不能儿媳去请。
她心头恨死了杜梅娘，若不是杜梅娘横插一杠子，儿子怎会落到如今地步？
她不敢冲着儿媳发脾气，就怕人真的带着孩子一直不回。一转头看到那边的杜梅娘，满腔的怒火顿时就有了发泄处：“连个孩子都保不住，简直就是个废物。”
杜梅娘委屈得眼泪汪汪，但这屋中没有男人，唯一一个心疼她的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胡妍美在一旁冷眼看着：“所以，年轻女子与母亲而言就是拿来生孩子的？不生孩子就是个废物？那母亲这么多年只生了一个废物，您是什么？”
语气挺尊重，但说话却很不客气。
高夫人这会儿没心思跟她吵，一心挂念着儿子，头也不回地道：“慧娘，你就老实点，坐在边上等一等。别那么多话。”
“嘴长来除了吃饭，就是说话的。”胡妍美振振有词：“我这会儿心情不错，有了谈性，不想住口呢。”
话音未落，就对上了高夫人凌厉的目光。她恶狠狠道：“慧娘，做人做事别太绝了。理落是对不起你，但到底是孩子他爹，你这样像什么话？”
“是他先不像话的。”论起吵架，胡妍美就没怕过谁。
高夫人只觉得头疼。
尤其这屋中还有两个大夫，儿子又躺在床上抽搐，必须得有人帮忙，婆媳俩说话吵架都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传了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当下也懒得接话，一心只看着大夫救人。
折腾了半晌，高理落没能醒来，好歹也不抽搐了。用大夫的话说，只要接下来没有再继续抽，应该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高夫人放下话：“只要能够治好他，用什么药都行。我们不缺银子。”
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但落在治病救人的大夫耳中，没听出来她的大气。只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面前之人的性命，哪怕用虎狼之药也在所不惜。
早说就容易了啊！
病情来势汹汹，非得用狠药不可，几个大夫碰头一商量，很快又重新配了一副药出来让高夫人的丫鬟去熬。
其中一位大夫还拍着胸脯道：“这样一定能让他醒过来。”
这般绝对，高夫人欢喜不已，付了几人药钱的同时，来加倍付了诊金。
胡妍美想要回去，高夫人始终不愿意，而府里的小宝非要找娘，高河无奈，只得派人将其送了过来。
孩子都到了门口了，胡妍美只好去接。
小宝没有在这样的院子里呆过，看什么都稀奇，胡妍美陪着他转悠了一路，等回到正房时，高理落已经用完了药。
她本来没多在意，这京城里的大夫，若是沽名钓誉之辈，也呆不长久。总之，不会把人治好，至少也不会把人给治坏了。
结果呢，小宝跑到床底下去拿东西时，胡妍美过去牵，忽然就闻到了边上的药碗的味道。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鼻子有了毛病，又试了几次，确定自己没闻错，惊讶地问：“这药已经给高理落喝了？”
高夫人怒火熊熊：“这是你孩子的爹，你如今的身份都是靠他得来，直呼其名不合适吧？”
胡妍美摆了摆手：“你们折腾，我去隔壁睡会儿。”
儿媳不接话茬，高夫人愈发恼怒。
恰在此时，床上的人有了动静，高夫人惊喜不已：“理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高理落看着母亲的嘴一张一合，却始终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 第253章 病重的姐姐 二十三
“高理落脑子昏昏沉沉, 努力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一时间，他倒没有多想, 开口道：“娘, 你说话大点声。”
高夫人发现了不对, 脸色瞬间就变了：“你听不见？”
高理落只觉得耳边安静得很, 太过安静都有些不同寻常。他抬眼看向窗外。
这片小院子里时不时就有鸟群飞过，特别的吵。周围有孩子有老人，大白天常有人说话吵闹，想要睡觉, 那是痴人说梦, 但此刻他什么也听不见。屋中有好几个人, 却跟唱哑戏似的。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或者说是耳朵出了毛病。
“娘, 我要看大夫。耳朵……”
他伸出手指去掏, 耳朵中空空, 什么都掏不出来, 一时间吓得满身冷汗, 连昏沉沉的难受都抛到了一边。
高夫人急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看到儿子这般焦灼。她悄悄伸手去拨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盘，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儿子却始终没有往这边看。
当即，高夫人的双手都开始颤抖。
孩子好好养大了, 成亲生子科举入仕，期间耗费心力无数，结果却聋了。高夫人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真相？
高理落也难以接受，看到大夫过来, 他如见救星，如果不是身子不适，他整个人都会扑上前去迎人：“大夫，我耳朵听不见，是不是你配的药不合适？”
听不见的人下意识就会以为别人的耳朵也有毛病，因此他声音特别大，几乎是大吼。边上的众人都有些不适，胡妍美毫不掩饰，伸手去抠了抠耳朵。
大夫一脸严肃，从药箱里拿出了一面小锣，放在他耳边狠狠敲了敲。
高理落看着那小锣，什么都没听见，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高夫人被那锣声刺得浑身不适，见儿子面色如常，忍不住嚎啕大哭，却又怕吓着儿子，只敢用帕子捂着嘴无声的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滴落在地上，打湿了一大片地。
杜梅娘躺在旁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她的心里怕极了，真的希望大夫能够治好高理落的耳聋，让他恢复如初。
然而，她失望了。
面对高夫人的询问，大夫又查看了半天，才道：“夫人，高热确实会有让人耳聋的先例。至于能不能好转，古籍中记载有痊愈的，有好转的，也有一辈子就这么聋下去再治不好的，实在是不好说。”
高夫人捂着胸口，用最后一丝力气道：“尽管用好药，我们家不缺银子。”
大夫一脸无奈：“我是人，不是神仙。夫人实在太为难我了，若是夫人出去打听一下，就该知道我的名声。那是能治就治，不能治绝不会硬扛着，夫人若是想让公子恢复如初，最好是另请高明。观夫人的打扮，出身应该很高，这京城中最高明的大夫都在太医院，夫人若是有门路，可以请他们来瞧。”
都让去请太医了……民间也有很高明的大夫，外面的这些大夫一般是不会提及太医的。因为在所有人眼中，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那就没人能治。
高夫人面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真心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大夫留下了两副药，很快告辞离开，连药钱都没收。
高夫人回过神来，吩咐身边丫鬟追上去付诊金。
大夫都已经走远了，丫鬟不敢怠慢，急忙追了上去，高夫人想到什么，吩咐道：“多给一些银子，别让大夫出去乱说。”
也就是说，要给封口的银子。
河安伯府不缺银子，高夫人很愿意用银子来瞒着儿子生病的事。
一个聋子，什么都干不成，更别提做官了。
不说前程，之前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跟父亲妻儿反目，此事在京城中已经沦为笑谈，若此刻传出他聋了的消息，笑话他的人会更多。
高理落看到母亲眼中的泪，也看到了母亲的焦灼，瞬间特别慌，耳聋的感觉并不好，他回过头，目光茫然的在屋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杜梅娘身上。
杜梅娘察觉到他目光，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她知道，高理落能痊愈还好，若是不能痊愈，她一定讨不了好。
不说高理落生病是她故意不请大夫才拖到了如今这么严重的地步。只高理落若是一直留在伯府，绝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而他会搬出来，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