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嘴吧！”开口的是周家一个堂叔，他当初会借出银子，纯粹是看在那利钱的份上。算起来前后不过一两个月就能多得一成，这种好事上哪去找？
“大运就不是那种赖账的人。”
林父呵呵冷笑：“你自己也不信这话吧？”
其实，暗地里觉得夫妻俩想赖账的人不少。但那些债主都不太敢提这事，似乎不提，这事情就不会发生。
因为林家夫妻的这番话，借钱给周大运的人心中都生起了一股恐慌，这要是真的拿不回来……还不如像林父说的那样之前就把银子花了呢，至少自己得了实惠。
在众人的期盼中，夫妻俩的马车回到了村里。
因为银子不多，马车是租的。也是因为周大运的伤还没有痊愈，不好在外赶车。这租马车顺搭在一起的还有车夫，两人用新买来的被子垫在身下，一路上还能歇会儿。
村里大半的人都是用牛车，能拉东西，还能犁地，牛已经是很贵重的东西，一般人家都没有。此刻看到马车过来，众人都挺好奇。
胡妍美探出头来跟人打招呼。
看到是夫妻二人，众人一愣，随即大喜，立刻奔走相告。
等到夫妻俩的马车在周家门口停下往里搬东西时，已经赶过来了不少人。本家好多人主动上前帮忙。
“大运，你这是发了财呀。”
“人无横财不富，你们俩去城里捡金子了吗？”
“买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银子吧？”
“大运，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们回来了，还把账还了呢。”开口的是其中一个债主，借给了他们足有一两银子，这也是所有人里面最慌的。
万一拿不回来，自家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银子可就真的跟被风吹走了似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是要还的。”周大运要不是身体不好，早就想法子把这些债还上了：“我买东西之前，已经留下了足够还债的银子。婶娘放心，我之前说的话肯定算数，稍后还银的时候还会送上利钱，你们先回家把欠条拿来，一会儿就消账。”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众人都挺惊讶。
“大运，你这是去城里做什么了？该不会是跑去偷东西了？”开口的人是周大伯，他一脸的担忧。
周伯母也接话道：“如果这些银子来路不正，你趁早还是不要祸害村里人了。万一有人追究起来，他们可都得被请到公堂上……咱们村里这些人本本分分的，一辈子也去不了几回城里，更遑论是面对大人了。你可别丢咱们村的人。”
林母跑过来看热闹，听到周大运的这番话，心里颇不高兴。反正只要林阿福过得好，她就不爽气：“他们俩肯定是去干坏事了。咱们都活了这把年纪，谁都知道赚银子辛苦，他们这才去几天，买了这么多东西不说，还能把债还上……要是去之前把地卖了我还相信，可地还好好的，阿福，我们养你一场，可不是为了把你送进大牢去的。我听说做了坏事的人若是主动投案可从轻发落，你们俩还是自己去衙门，不要等大人来抓……”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觉得周大运夫妻俩会干坏事，但这银子来得太快，实在是让人心里没底。
“大家尽管拿着，这些银子来路清白，绝对经得起查证。”胡妍美看向林家夫妻：“你们赚不来银子，那是你们没本事。真要是怀疑我，真要是想给我找麻烦，你们完全可以去城里找大人告状嘛，让大人来查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林母才不会干这种事。
明显的损人不利己嘛。不说去城里一趟所要花费的盘缠，真要是闹到公堂上，万一夫妻俩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他们可就是诬告。
人活一张脸，名声本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尤其他们家有两个读书人，就更不能随便去麻烦大人了。
“阿福，我是为了你好，你不听就算了。”
胡妍美嘲讽道：“村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这话，我都相信，但你说出来……我不信。”她眼神扫视过看热闹的众人：“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说我这个娘是为了我好，你们信吗？”
没有人接话。
林母特别的尴尬。
“我懒得管你，反正你犯的事，不要牵扯上你两个弟弟，否则我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你好过。”
胡妍美摇了摇头：“你们动不动就拼命拼命，好像这世上除了考县试就没别的事了似的。难道我们这么多没读过书的人都不活了？”
林母：“……”
这死丫头，牙尖嘴利，她实在说不过。
而那边的周大运已经拿出银子，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拿出了欠条，周大运也不多言，直接比着欠条开始还银子。
有时候还会多给一点，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让债主吃亏。
短短一刻钟不到，四五两银子的债全部清完。眼看周大运手头还有不少银子，众人都好奇的打量。
林家夫妻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大运，你去城里一趟，大夫怎么说？”
周大运沉默，他自己其实是会一点医术的，当初的伤看着凶险，但只要能捡回一命，基本没有大碍。他去城里是为了赚银子的，又不是真的为了看大夫，这一路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去医馆。他笑道：“我找了几个大夫，都说我这伤还得养着，不能生气，否则很可能会发疯……我是没有疯过，也没有觉得头疼，但大夫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觉得该小心些……”
众人拿到了银子，皆大欢喜，有人担忧道：“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毛病？”
“我是听说过，隔壁村的那个疯子好像就是一激动就要发病。有时候还会拿刀砍人……整个都不清醒，砍完了往地上一倒，等他醒过来，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胡妍美正在整理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听到这话，诧异地看了过去。
两人之前就相处了好几十年，也算有些默契。几乎是周大运一开口，她就知道他的目的，应该是想借着这个病从周伯父手中将地拿回来。没想到边上有人这么上道。
当然了，很可能真的有这么一个疯子。
果然，这话一出，周伯父一家脸色都不对了！
周大运看了过去：“我现在已经有了妻子，夫妻感情极好，债也还清楚了。唯一担忧的就是我没有拿回当初我爹留给我的那些地。大伯，你这些年帮了我很多，我心里都记着，但是那些地你肯定是要还给我的……今年的粮食我要自己收。以前我还能去村里帮着别人家干活，顺便填饱肚子，可现在不行了，我媳妇她身子弱……之前那么多年在林家有活干，没饭吃，我也让大夫给她看了，大夫说，要是不好好保养，再吃不饱的话，以后都不能有孩子。大伯，你经常说为我担忧，应该也不想让我断子绝孙，对不对？”
他这些话说得很顺，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自顾自继续道：“我爹走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你照顾。如果要是我没有后人。等百年之后，你好意思面对我爹吗？”
周伯父哑口无言。
其实，事情发展到如今，有儿子将周大运从山上推下来在前。加上周大运一直都想要拿回自己的地，他心里已经知道，想要占着侄子的地一直不还是不能了。
就算是现在他立刻死了，可他已经有了媳妇儿，这地也落到林阿福手中，所以，他已经有了还地的打算。
但他还是不甘心，今年开春忙忙碌碌才把种子放下去，若是让周大运收了粮食，他只想一想就觉得特别难受。他想着，先把这事儿拖一拖，无论如何也要等到秋收过后……还一片荒地给他，让他明年自己去种。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大运已经这么说了，周伯父实在是不好拒绝。
他是不在乎自侄子的死活，也不愿意回想当初弟弟把孩子托付给自己时的情形。但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如果在众人面前拒绝还地，那他之前扯的那些遮羞布都不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想占侄子的地。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也不能太明显了。一家子虽然不像林家那样看重名声，但也不能刻薄的让人戳脊梁骨。几个孩子还有得议亲，万一影响了他们的婚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肯定是要还给你的，但你们俩如今身体都弱，我是想着先帮你们看顾一段。”
周大运眼睛一亮：“难道是我误会你了？你是想等着秋收之后直接给我粮食？”
周大伯：“……”
想得倒是挺美。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要不还地，这大概是唯一的法子了。
“你们要是一直养不好身体，也只能如此了。大运，我是真的挺疼你的，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对我有那么深的误会。反正我问心无愧。”
周伯母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夫妻俩是铁了心要拿回自己的地，自己想要的秋收之后再还地的打算怕是要不成。但若是答应，等到秋收之后还粮食就不同了，至少在此之前，小夫妻俩再不会提出要地。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运，我看着你长大，真的把你当做了我自己的孩子。你出了事之后，我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你放心，地我肯定会还给你的，而粮食也会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