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长老则是陷入了沉思。他们远离外界已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奥利维亚大陆上又多了一位新神。
过了许久，萨利纳终于下定决心，看向下首的安格斯和两位长老：“两位长老，安格斯，我心中有个问题，想请你们解答。”
“陛下请说。”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信仰与想要保护的人相悖——该如何抉择？”
三条人鱼都为萨利纳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所震惊。
信仰与保护相悖？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事情。
两位长老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与他们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相关，还是沉下心仔细思考。
萨利纳只是静静地坐在王座上，等着三条人鱼的回答。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萨利纳悄悄拿出一块谎言水晶握在手中。
谎言水晶，顾名思义能够辨别话语的真假。如果面前之人说谎，水晶便会发烫；如果说的是真话，则水晶不会有变化。
事关重大，萨利纳不得不谨慎。
没有让萨利纳等太久，安格斯率先开口，面容坚定：“王上，我会选择我保护的人。如果我的信仰不能让我守护想要守护的，那么信仰则毫无意义。”
两位长老也开口了：“信仰虽然重要，但还是想要保护的人更为重要。”
他们当执法长老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维护人鱼族的秩序，保护自己的族人们吗？就像今天遇到了那些诡物，如果重新选择，他们还是会冲在前面，为身后的族人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没有说谎。
萨利纳摸了摸手心中的水晶，依旧是冰冰凉凉的触感，毫无发烫的迹象。
萨利纳微微松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两位长老，安格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看见萨利纳神情这么严肃，三条人鱼也跟着认真起来：“陛下，您请说。”
“两位长老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改换信仰吗？”
萨利纳紧紧盯着面前人鱼的神色：“那是因为，战争抛弃了我们！”
“你说什么？！”
两位长老失声喊了出来，看向萨利纳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陛下，这等对神明不敬的话不能乱说！您究竟发现了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无缘无故说一位神明抛弃了自己的信徒，这简直是大不敬。如果拿不出证据，这话被战争知道定会降下神罚！
神明能看到任何他们想看的地方，听到任何他们想听的声音，两位长老不知道这话到底会不会被战争听去。
萨利纳也知道这一点，但没有那么慌张。
一来，萨利纳认为战争已经将人鱼族忘在了脑后，不大可能会心血来潮听他们的讲话；二来萨利纳现在算是信仰新神，并且得到了祂的承认，神明之间互有约束，不得随意惩罚别人的信徒。
“两位长老，今天都看到了新神的风暴魔法吧？”
两个执法长老下意识地点头。那位新神的风暴魔法威力极大，看上去与战争不相上下。
安格斯则是又一头雾水。
什么风暴魔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间让安格斯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地听着几人说话。
“两位长老猜的不错，祂确实拥有‘风暴’权柄。”
不等看到两位长老震惊的神情，萨利纳继续道：“祂赐予的风暴魔法我也曾经体会过，是高级魔法师的水平。”
“高级魔法师水平的风暴魔法，应该不能杀死诡物吧？”另一位执法长老迟疑道。
虽然同样都是“风暴”权柄，但他们已经试验过了，高级魔法师水平的风暴魔法根本杀不死诡物，只有大魔导师的级别才可以，这也是他们两个执法长老从一开始就坚持在族域边缘击杀诡物的原因。
这是萨利纳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他原本也是一位高级魔法师，两位长老不知道他突然说起来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长老，”萨利纳摇头，“由新神赐予我的风暴魔法，同样也是高级魔法师的水平，但我确确实实杀了一群诡物。”
“那天我独自一人跟随诡物回去，想要探清它们的数量，不慎被发现，一路追至一处岛屿，遇到了那位新神。”
“新神赐予了我两股魔力，虽然是两股魔力，但也确实用出了风暴魔法——我亲身体会到，由我发出的风暴魔法不过是高级魔法师的水平，但威力极大，杀死了一群诡物。”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间他们不知道是该惊讶于萨利纳敢独身一人跟踪诡物的大胆，还是该惊讶于他高级魔法师水平的风暴魔法就能杀死诡物。
“可是，陛下您先前也是高级魔法师，那时的风暴魔法并不能杀死诡物。”安格斯颇为困惑地问道。
萨利纳点头：“是啊，同样是风暴魔法，同样是高级魔法师，为什么新神赐予的风暴魔法就能让我杀死它们？”
白胡子长老听懂了萨利纳的言外之意，但他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萨利纳：“陛下，这会不会是误会？或许新神的‘风暴’权柄和战争神的不同呢？”
“我曾经也这样想过，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萨利纳摇了摇头，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两位长老注意到了吗？那些诡物们中的头领，都会使用风暴魔法。”
“它们用出的风暴魔法显然是在保护它们，而我们的风暴魔法，非大魔导师级别的法师用出无法杀死它们。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三条人鱼齐齐陷入了沉思，人鱼王宫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萨利纳又道：“我相信，不只是我们，几乎所有的族人们都向战争祈祷过，请求祂救救我们。”
“可是事实呢？”萨利纳讽刺地笑了笑，“事实是，祂完全没有理会过我们，不论我们如何请求，如何虔诚的祈祷，最终来救我们的却是那位新神。”
“诡物算是邪神的眷族，我们人鱼族一向虔诚，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战争会一点也不知道吗？就算祂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么多的族人曾日夜祈祷，祂可曾有过半分回应？”
两位长老不语，他们和安格斯都知道，萨利纳说的有道理。
“两位长老，”萨利纳道，“您二位比我经历过的祭祀次数要多得多，可曾见过祭祀时战争有回应过大祭司，或者有神官前来？”
两位长老下意识地摇头。白胡子长老已经活了两千五百余岁，另一位长老也两千岁了，从他们出生起参加过的祭祀有无数次，却从来没有见过战争和祂的神官。
——在选定上一任大祭司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见到大祭司被赐予魔法的时候身上的圣光更为浓郁，才推选出他为大祭司。
按理说人鱼族的祭司应当由神官来指定，但上一次选定大祭司的时候，从头到尾也没见过神官的影子，更别说战争了。
就连祭司换任的时候神明和祂的信徒都没出现，更别提其他时候的祭祀了。
白胡子长老也从未见过战争和祂的神官，也就是说，至少有两千五百余年，战争没有回应过人鱼族了。
两千五百余年的时间对于他们这些长生种来说，看起来并不长，但对于人类而言，这个时间足以王室更迭数次，足以发生无数件大事。
要知道，人类中不乏天才，他们从诞生到陨落，可能只需要几百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
萨利纳的声音在安静的王宫之中格外清晰：“祂根本就是遗忘了我们，遗忘了祂虔诚的信徒！”
“神明的信徒有千千万万，人鱼族又算的了什么？”
两位长老依旧不说话，他们的心里一团乱麻，既觉得整件事情听起来荒谬无比，心中又知道萨利纳其实说的有道理。
安格斯则是脑中一片空白，短时间内获取了太多令鱼震惊的信息，他不知道该先从哪里思考起来。
在一个小时以前，他们还是战争虔诚的信徒，一个小时后，心中的信仰却动摇了。
他们现在也终于知道，萨利纳当时为什么要问出那样的问题了。
——如果你信仰的和你想保护的相悖，该如何抉择？
他们曾经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然而现在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前。
白胡子长老深吸一口气：“陛下，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的猜测，尚且没有证据，暂时不要再提了。”
萨利纳点头。他明白白胡子长老的意思，整件事情没有证据又太过不可思议，现在告诉他们就算了，告诉其他人鱼，恐怕无法让人信服。
“陛下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们不会说出去的。”白胡子长老说着，看了安格斯一眼。
安格斯很快反应过来：“王上，我也不会说的。”
萨利纳颔首：“时间不早了，两位长老今天辛苦了，还有安格斯，今天也多亏了你带着族人们先撤离，下去休息吧。”
“是。”
三条人鱼纷纷应下，今天知道的事情冲击力太大，他们得好好缓缓，仔细考虑。
等殿中只余萨利纳一人后，他靠在身后的王座上，疲惫地闭了闭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