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有的,你也应该有。”
他确实一样都没给落下。
看着这些东西,韩卿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齐齐涌上来,堵得她心口直发疼。
她忽然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叶残心身后,伸手过去自背后握住他的手。
“叶残心。”
她扯着叶残心的手晃了晃,“咱们先说好,将来要是变回叶子涵,你……你可不能反悔。”
“不会的。”
叶残心反手回握住韩卿的手,“他开心还来不及。”
他没有回头,所以韩卿并未看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满溢着温柔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暗红存在。
他是叶残心。
亦是叶子涵。
自始至终,他其实从来没有变过。
“叶道友,你要找的人不在六道之中,参星院无能为力。”
“叶施主,您要寻的人魂魄不在此间,恐怕已经往生极乐。”
“她的命格很是古怪,非死非生,非此间之人,叶小友,你要寻这样一个人,怕是难咯。”
……
韩卿死去的第一年,叶子涵遍寻能人异士,一门心思只想寻回韩卿的魂魄,或者找到她转生之人,然而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所有人都告诉他,韩卿的魂魄已不在世上,如果没有进入轮回,那就是已经散去。
可他不肯信。
信了,韩卿就真的死了。
第二年,他辗转来到西荒,因为这里据说有一位能堪破轮回的奇人。
西荒并不荒芜,至少从表面看上去是这样,他在一片火红的花海中见到了那位奇人,听了他的请求后,对方说,韩卿有救。
“你要找的人不在六道轮回内,巧的是,我也是这样的人。”
那人笑着对叶子涵道,“所以你找对人了,这世间,也只有我能帮你把韩卿带回来。”
“开价吧。”
叶子涵不想跟他啰嗦,他知道对方不会白白帮忙,于是开口直奔主题。
“我要你的一半天命、半身骨血,这是报酬。”
那人道,“还有一半的神魂——这是带回韩卿所必需的指引,这个代价并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同意。”
叶子涵伫立在花海中,连对方的话都没听完就给出了回答。
那人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痛快。”
“你放心,虽然割裂神魂会很痛苦,但等韩卿回到你身边时,用来牵引她魂魄归来的神魂也会随之归位,相对于这份回报,我想这些痛苦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确实不算什么。
撕裂神魂也好,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四周红花蚕食血肉也好,所有跟痛楚有关的记忆,如今都已变得模糊不清。
因为失去一半神魂,在接下来一段漫长的时光里,叶子涵陷入了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状态。
他一个人从西荒游荡回昆吾,清醒的时候少,疯癫的时候多,等安承运把他重新捡回旭明宗时,剑魔的名声已经在昆吾传得很响亮了。
那一天,叶子涵醒过来,看到了剑冢落下来的雪。
还闻到烤鱼的香味。
“醒了。”
正坐在一旁专心烤鱼的安承运头也不回地问,“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不记得了。”
叶子涵坐起身,双眼盯着烤鱼咽了口唾沫,“你认识我?”
“心神残缺,果然会有损记忆。”
安承运叹了口气,把烤鱼递给他,“吃吧,吃完我给你找个地方暂且住下。”
“你认识我?”
叶子涵执拗地继续追问。
“我认识从前的你,但不认识现在的你。”
安承运回道。
“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我家在何处?”
茫然与执着同时在叶子涵的眼底浮现,“我忘了很多事,但我记得有个人在等我回家,请你告诉我。”
“……你的名字叫叶残心。”
这一次,安承运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叶残心,你记错了。”
“你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人在家中等你。”
“你骗我。”
叶子涵的双眸一瞬变成血红色,“骗我的人,都得死!”
——除了叶子涵跟安承运,没有人知道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剑冢一夜之间塌了一角。
第二天,在外凶名赫赫的剑魔便住进旭明宗闲置许久的锁云居,而他从不为人所知的名字也终于不再是秘密。
大家都知道了,他叫叶残心。
韩卿活了三辈子,学雷锋树新风的事儿干过,杀人放火不眨眼的事儿也干过,可唯独结婚,是真真正正的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所以别看她答应的时候挺豪迈,真到临门一脚,她又有点怂。
不过这次她没有躲,也没有再后悔。
没有喜堂,便天地为媒,没有婚房,就拿蜉蝣梦来凑。
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空地外的远山遥遥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韩卿父母跟叶子涵生母牌位。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一揖。
叶残心抬起眼来,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的韩卿,那红色仿佛被水晕开的胭脂,一直晕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去。
人间绝景,不过如此。
“别看了,该饮合卺酒了。”
被叶残心一直盯着看,韩卿觉得脸颊上就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心慌意乱,不得已只好开口提醒他进行下一步。
叶残心莞尔,转身从一旁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韩卿跟前。
“阿卿,饮下这杯酒,你我便是夫妻了。”
叶残心对韩卿说。
韩卿冲他笑了笑。
而后抬起与他交织在一处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礼成。
第57章 前方
虽无日月,但通灵境内仍有日夜更迭,当龙凤烛燃尽,化作一地烛泪之时,清晨的光也透过蜉蝣梦的纱幔照进来。
虽然大部分都被叶残心侧躺着的身躯给遮挡住,但仍有一缕调皮至极的光,自肩窝处偷偷溜下,跳到韩卿的眼睫上宣示存在感。
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几下,被光线搅扰了清梦的韩卿眉头一皱却没有睁眼,而是闷头朝前钻去。
叶残心胳膊一抬,将人密密实实揽入怀中,帮她挡住全部的光。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韩卿彻底清醒过来。
一睁眼,先看到了叶残心结实的胸膛,浅麦色的肌肤上还带着几处牙印。
那都是她昨夜受不住时留下的,不光牙印,背后应该还有抓痕……
脑海中情不自禁闪过一些昨夜的片段,韩卿眨了眨眼,嘴角有几分上扬,面颊也有了发烫的趋势。
回想起两人初遇,谁能想到有朝一日,那个身受重伤眼神倔强的少年会变成她的枕边人呢。
“醒了?”
带着薄茧的手掌沿着她后背自上而下轻抚,叶残心的声音同时自上方响起。
韩卿抬眼去看,目光撞进了对方暗红色的眸子里。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笑起来。
“醒了,起吧。”
韩卿轻推一下环在身上的胳膊。
叶残心不但没松手,还故意收紧了胳膊,将人重新搂回怀中。
韩卿想要抗议,结果刚一抬头额上便落下一吻,吻罢又挪至颊边、耳侧,而后一路延伸到颈窝与锁骨。
“大早上的,别闹了。”
韩卿叫叶残心吻得一阵发虚,赶紧抬手抵住他胸口,在两人中间撑开一小段距离,“起吧,还有不少正事要忙呢。”
都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昨夜韩卿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感觉出来,叶残心这家伙哪里清心哪里寡欲了。
他就是个牲口。
所以可想而知,再叫这家伙亲下去,怕是今早什么事都不必做了。
“我知道。”
叶残心俯首去吻韩卿的耳侧,同时低语道,“我也在忙正事——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再度被压在蜉蝣梦柔软的被褥上时,韩卿哭笑不得。
这还要她怎么忙呀?
于是,日以继夜。
废寝忘食。
披星戴月。
“你修炼换来的好体力不是为了干这个的!”
当韩卿愤怒拍着蜉蝣梦并一脚踹开叶残心抗议时,代表着清晨的光再度从远处的天空亮起。
在强势索取了一个早安吻后,叶残心这才施施然起身,准备去远处的山林间猎点妖兽回来拾掇早餐——虽然韩卿的储物袋里还有些食物,但通灵境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那些成品不如留着以备日后再用。
自觉终于逃过一劫的韩卿则在力气恢复后起身,从云水戒中取出当时用来布阵的灵剑,开始检查它们受损的情况。
虽然预料到结果不会太好,但粗略检查了一遍后,韩卿还是觉得自己要心梗了。
几乎每一把剑上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纹,有的甚至剑刃都断掉一半。
包罗万象阵作为专门给铸造师设计的保命大阵,为了最大程度降低对布阵铸造师修为的要求,便把大阵运转的大部分压力都挪到灵器这边儿,往简单了说,布阵的铸造师修为越高,大阵对灵器的损伤越低,反之损伤就越高,韩卿只有金丹修为,大阵的损耗几乎全压在布阵灵石跟灵器上,难怪这些剑损坏得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