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外面的其他皇子过着怎样的日子,也就不觉得自己可怜,不会觉得皇帝毁了他母妃、嬷嬷和他。
不要紧,等他出去之后就会懂得恨了,根本无需她多说什么。
谢棠只是说——“你是我选定的天子,我的任务是带你离开这里,成为天子。”
他一瞬抬起了眼,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看着窗户上的几缕月光,仿佛无法消化这句话。
谢棠点开商城,购买了一套自带清洁功能的衣服【凤凰衣】,放在了他的床榻前的旧桌子上。
那凤凰衣散发着流转的光,和她扮神女时的装扮差不多,只是她选了男士的,要见皇帝当然不能这么蓬头垢面,说不定会让皇帝联想到噩梦里杀了他的那个“儿子”,反而害了他。
要有一套装备。
裴祯扭头看着那套突然出现的衣服,听见她又说——“换上衣服等着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消散在耳朵里,他等了好半天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菩萨走了?
他再次看向窗户上的月光,不明白他要怎么离开这里?菩萨要他等着什么?
可菩萨走了。
他坐在那昏暗的破屋子里静静发呆,那菩萨明日还会来吗?
那衣服华美的在昏暗中发光。
他伸手想去摸一摸衣服,却瞧见自己的手很脏,又顿了住,不能弄脏了菩萨给的衣服。
他跳下床,小心翼翼的拉开门跑了出去,院子里有口井,平日里他和那些疯妃子都在这里喝水。
月光下,他瘦小的身子从井里打了好几桶水,倒满了房间里的大铜盆,难得捧了水把自己的手和脸全部洗了一遍,又脱掉破烂的衣服,仔仔细细的洗了身子和头发。
可他的头发全部打结了,水透不进去。
他搓了半天也没能洗干净,用力的拉扯着头发上的结,一只手忽然轻轻的捏住了他的后颈。
他惊的立刻要挣扎,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别动。”
是菩萨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响在他的身后。
他呆呆的低头站在那里,感受到捏在后颈的那只手又凉又细滑,睁大了眼睛盯着铜盆里的污水,看见了那只手,白的像月亮一样的手,那是……菩萨的手?
菩萨有手,那菩萨有身体?也像人一样吗?
裴祯在乱发下看着水中那只手,呆呆的想:菩萨是什么样子?他能回头看一看吗?菩萨会恼怒吗?
他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裤子站在那里,没有敢回头去看。
那只手穿过他乱糟糟的发,他打结的发突然变得洁净顺滑,垂坠了下来,还散发着莲花的香气。
菩萨连手也是洁净、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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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使用道具【脱胎换骨(本世界本道具只有情节作用)】,10万积分。]
好贵。
谢棠无奈的再他的账单上又记了一笔,她刚才只是怕被进屋来的金拂玉发现她还没睡,所以闭眼装睡了一会儿,再打开系统就见裴祯自己在洗头发。
她忘了告诉他,那套衣服自带清洁作用,穿上就行了。
但既然装杯了,那就得装到底。
十万积分的道具用在裴祯身上,一个几年没洗澡脏兮兮的小孩儿,瞬间变的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是的,他很白,许是很少出门晒太阳的缘故,他白的不正常。
他慢慢站了起来,那头乱糟糟的发变的顺滑浓密,整齐的披散在双肩上,这么多年没剪发,他的头发也已经长到大腿。
他的背真瘦,可以看见突起的脊骨。
“菩萨,我……能回头看看您吗?”裴祯站在那里小心翼翼问。
谢棠笑了,她早已把虚拟形象收了回来,却还是回答他——“可以。”
她看着他忐忑又小心的回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睛什么也没看见时顿了顿,露出狗狗一样可怜的眼神。
月光下他那张脸第一次干净的露在谢棠眼底下,可以说这是谢棠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长相。
他的轮廓像父亲裴鸿度,可双眼却不像,那双眼微微下垂,是一双无辜可怜的眼,眼尾竟还有一颗泪痣,令他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她没想到日后的疯批帝王少年时竟然是这种长相,软弱可欺,适合哭的一张脸。
“菩萨不想让我见到吗?”他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问。
谢棠回答道:“等你成为太子,自然可以见到我。”
他站在湿漉漉的地上,喃喃重复了一遍:“太子。”等他成了太子就能见到了菩萨了。
可太子……离他好遥远,他的父皇根本不会喜欢他,怎么会让他做太子。
随后他又想:如果父皇没有了其他儿子,只剩下他一个儿子,那是不是父皇就没得选了?只能让他做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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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可教。
谢棠没有再和他多说,直接抽身离去,只等明日了。
她关闭系统睡觉,这次总算睡踏实了。
睡得太晚,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没醒。
顾敏君一大早来找她两次都没醒,金拂玉不忍心叫醒她便说:“昨日许是玩的太累了,让她多睡会儿。”
顾敏君也不想闹醒她,只是可惜,今日他要带谢莲崖去凤鸣书院给春先生送谢礼,想带她一块去玩来着。
最后只得他与谢莲崖去,还带上了她的小鱼去给小猫。
凤鸣书院离庄子很近,他与谢莲崖步行便去了,一路上他与谢莲崖说了几句话,总觉得谢莲崖这个人看似温和,但十分难接近,待谁都是不冷不热,除了阿棠。
凤鸣书院一般不许外人进入,顾敏君亮了学院的牌子才带着谢莲崖进去,到了春先生的住宿所,发现谢英也在。
谢英被李雪川带着在春先生门外,说是来赔罪的。
顾敏君点点头,拿着谢莲崖洗好的那身衣服和他的谢礼上前去叩了叩春先生的门。
春先生的小书童来开的门,听完来意,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也没让他进去,只是替他转交了进去。
顾敏君只好随同谢英他们在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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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春山水正在与李大人下棋,李大人也想替自己儿子说两句,让儿子雪川带着谢英进来。
可是春山水这个人不吃这一套,他就算再说好话也没用。
书童将东西捧过来说:“先生,那位谢少爷将您借给他的衣服送来了,还送了谢礼。”又说:“衣服是洗过的,谢礼……”
春山水看了过去,见书童拿着一本装订好的书说:“是一本曲谱和小鱼,顾少爷说小鱼是有位叫阿棠的小姐送给小猫的,曲谱是谢少爷的谢礼。”
书童拎着个小桶子给他看,桶子里盛着清水,游着许多条小鱼。
春山水觉得有趣,还给他的小狸奴送了礼。
他让书童把鱼放好,接过了那本曲谱,曲谱里还夹着一封信,他斩开信笺清秀有力的柳体字跃然眼下,上面写着谢莲崖的几句话,感谢他的相助,他身无长物特意抄写了母亲那里学来的笛子曲谱,聊表谢意。
这封信、这个曲谱竟然是谢莲崖亲笔写的。
春山水惊奇的翻开曲谱,整整有二十页,每一页都整洁秀美。
“好字。”春山水由衷的夸赞道:“字如其人,清秀有力。”
他越看越赞叹,这上面的曲子他大多数都没听过,谢莲崖写的清清楚楚,字迹漂亮:“谁能想到这是一个身患眼疾之人写的字。”
“谢莲崖自己写的?”李大人也惊奇,经不住探头去看,确实是一手好字,比他儿子写的都要好,“真是谢莲崖亲手写的?他可是双眼皆盲啊,会不会是别人替他抄的?”
“不会,我想他不会。”春山水手掌轻轻拍在膝上,心中那个决定终于在这一刻定下了。
他说:“这等儿郎,我若不收为弟子太可惜了。”
李大人听的一惊:“你要收谢莲崖做弟子??”他压低声音,怕外面的人听到,劝说春山水:“先生可要想清楚啊,他纵然再有才华,品性再好又如何?双眼皆盲之人是不能科考,不能入朝为官的。”
春山水抬起眼扫他,讥讽的笑道:“你当人人都如你这般终身只为功名利禄吗?”
李大人被噎的无语,是是是,他春山水高风亮节,志向高远,宁愿不做豪门子弟做云游的野鹤,可是……在世俗就是如此,就算春山水倾其所有的教授谢莲崖,但他到头来不还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瞎子?他恐怕连教书夫子都做不了。
但这话他不好直接说,知道春山水不爱听,他便只说:“总之先生还是再慎重想想。”
众人越是这样阻挠,春山水便越来劲,他直接站了起来问道:“谢家的那个叫什么……谢英?可还在门外?”
书童点点头:“在的,先生,他们也来赔罪,您说不想被打扰下棋,便还在外候着呢。”
好,好的很。
春山水理了理衣襟,走出了房门。
外面候着的谢英、李雪川、顾敏君和谢莲崖齐齐向他行礼,他站在门外的廊下手中还拿着那本曲谱,对谢莲崖说:“你这份谢礼我很喜欢,你可有意做我的弟子?”
他太过直接,让所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全惊了,尤其是顾敏君和谢英,春先生竟要收谢莲崖做弟子??为什么?
他们齐齐看向谢莲崖。
谢莲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惊讶和喜悦,他只是抬手行礼道:“能得先生看重,莲崖感激不尽。”
“好。”春山水笑了,不卑不亢,他就喜欢谢莲崖这般的品性。
谢莲崖不是不喜悦,能完成拜恩师这一步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不怎么意外,他在想阿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