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梁才人的宫人都差点儿没拦住她,这时几乎只能前后脚地追进殿里,匆忙给梁才人通禀,道经美人过来了。
梁才人眼中带着一丝了然,毫不意外。
她此时还同朱宝林说道:“我放你那贴身宫女出去寻援助,可不就等着经美人呢。”
她嘴角的笑意又渗人了起来。却不关心朱宝林的后悔如何。
咸毓已经站在门口观察着梁才人了。
她平时懒得看别人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听吉喜说自从关了禁足之后,梁才人在日常就变得有些渗人了起来,所以咸毓此刻就在看这个梁才人有什么怪怪的地方。
她早就把之前的事忘在一边了,可对方却一直记着“仇”?
梁才人见着了门口呆着一张脸的草包,再顺畅一时的心也牵带出了一丝不悦来。
她也没给出多少的脸色,冷下脸来,站起身上前给经美人请安。
她请安的姿势非常标准,挑不出一丝错来。就算咸毓是个外行的,也莫名感觉她的礼仪好像应该很标准的。
而咸毓也不是梁才人这种人,她直接回道:“都起来吧。”主要是同不远处的朱宝林说的,她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朱妹妹你可以起来了。”
论宫规请安咸毓肯定是垫底,但无论如何她也瞧不起梁才人拿一个请安的姿势就来磋磨朱宝林。
咸毓简单环顾了陌生的周身,发现梁才人这里的一应摆设也就桌上的几道菜是她熟悉的。她还快速地看了一遍所有的菜色。
咸毓拉起了朱宝林,一脸轻松地问道:“你二人在聊些什么呢?”
梁才人望着她,意有所指道:“哦,正在说京外来的不够懂宫中规矩呢。”
她讽刺地笑道:“这请安的功夫,换做是我们京中之女,自小就进过宫宴了,怎会有一丝的行差踏错?”
“你说的对。”咸毓点点头。
梁才人:“……?”
咸毓深表赞同,“你们就是因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土生土长皇城根边的人,什么礼仪规矩信手拈来——不就该理应如此嘛。”
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就好比你若是出生在乡野,那你就是个农家女罢了,什么见识都无,那也正常。”
她简单明了地举了个例子。
“你!”梁才人一噎。
这经美人是在指桑骂槐吗?
咸毓其实也知道这种高贵的贵女听不得她说的这种话。听起来好像是她在阴阳怪气似的?
但是她没有哦。
她真的只是在讲一句实话罢了。顶多算是句大道理。但显然对方是没有听懂也不会去听懂的。
“用膳呢?”咸毓主动岔开话题。
示意桌案上色香味俱全的吃食们。
她进来就一直在走神,担心再这么耽搁下去,吃的都要凉了。
梁才人冷笑一声道:“可不是么,我邀朱宝林过来用膳,朱宝林却当我是想迫害她似的,放自己的宫人出门求救,经美人,你们也太过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此言差矣,”咸毓却说道,“方才我听你说了,吉喜分明是你有意放出来的。”
梁才人又一噎。
眼前的草包竟然一路打直球。
而咸毓在她眼前展颜一笑:“你是不是也想请我同你一道用膳呐?”
“……”
梁才人被她刹那的妍丽笑颜闪到了目光。
又被她的话噎得顺不过气来。
咸毓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拉着朱宝林想坐下,不过还不忘同这里的主人说道:“不介意再添一副筷子吧?梁才人。我来之前也还未用膳呢!”
而且她怎么感觉梁才人桌上的膳食比她平日里的好一些呢?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比梁才人还高个品级吗?为什么会这样?
咸毓脑子里暂时就只想着这事了。
她想了想,她猜可能就是因为籍贯的缘故?人家是京城中人,人脉有的是,所以进宫后还能托关系照应一下?
生活真是有滋有味呢。
真是的。分明可以过得惬意的生活,却偏要来找茬。都是因为闲得慌。可闲又有什么不好的?
而此时梁才人却觉得是经美人想来找她的茬了。
她面色阴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经美人不怕我在这午膳中下了毒药?”
咸毓招呼团儿帮她添一双筷子,然后也对梁才人招招手,直言道:“你也快坐下吃呀。我怕的呀。所以我想让你先动筷子。”
幸亏她的胃口一向都好,不然对面一个阴恻恻的人在眼前矗立着,一般人还真容易减胃口。
梁才人盯着眼前犹如反客为主的油盐不进之人。
她面色变幻莫测了片刻。
最后又勾起了一道唇角。
梁才人坐了下来,她似笑非笑地着说道:“经美人远道而来进京选秀,在京中自是不会有倚仗,可莫要得罪太多人。”
只见这经美人终于蹙起了眉。
梁才人心下有些快意。封了个美人品级又如何?在这宫中,她可以想法子找宫外的阿耶;而她等京外之女,无依无靠的孤身一人,若是出了什么大事、等传到自己家中必是也为时已晚了。
光就这一点,她就可以威慑到她二人。
这经美人终于不舒坦了?
咸毓皱眉说道:“你太想当然了吧?”
她一本正经地看向梁才人,说道:“你在京中有倚仗,你就未曾想过我上头有人?”
“……?!”
梁才人眼中闪出一道不可置信来。
这意外的答复连飞过殿上的鸟雀都闪了闪身子——被殿顶的动静闪到的——殿顶上的无姬差点儿在宫瓦上脚底打滑。
他面上也是一脸的意外神色。
……无姬今日留在宫中。
因万内侍同陛下告状说他在宫外学坏了,陛下就吩咐他先留在宫中。
可陛下除了吩咐他跑了一趟腿后,就晾着他没旁的吩咐了。
而无姬却是个闲不住的少年郎。他忙习惯了,一闲下来无所事事,令他很是无趣。
他回去复命后,就只能在宫中漫无目的地溜达了起来。
他逛着逛着又逛回了咸池殿。兴许是以往在咸池殿外蹲过一阵子,让他有些熟悉,他便想着要不闲来无事再去蹲蹲?再去瞧着那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的经美人。
但今日的经美人却竟然难得受邀出门了。
他就好奇地跟了过来。
无姬再不懂事,也知晓如今咸池殿的经美人可不同日而语。若真有了何事,他还是得机灵些地去禀报陛下或万内侍的。
可此刻,无姬险些被经美人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
他以为经美人竟然察觉到他正在她的头顶上方的屋顶上?
……幸好他稳住了心神,才听清了接下来的对话。
咸毓觉得她可没吹牛。
她可不就是“上头有人”吗?
准确来说,是上头有“机器”。
咳咳,就是那个最近摆烂了的、放弃自我了的、一声不吭了的系统呀。
差不多吧,可不就是有么。
说起来她也算是系统的特邀嘉宾呢。
原身怎么领盒饭的,咸毓认了。但现在对付一个本无多少对手戏的梁才人,咸毓觉得真到万不得已的那一刻,系统总得给力地护着她吧?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怕梁才人的言语威慑呢。
梁才人亦是不信这个草包吹的牛。
她只觉得好笑,戳穿道:“经美人的家势,我自知一二,经美人怎会在京中有倚仗?你还是莫要虚张声势了。”
“啊?”咸毓解释道,“你误会了。”
梁才人不屑地一笑:“你又收回自己的豪言了?”
被她戳穿之后的脸皮倒仍是挺厚。
“不是呀,我上头有人你没看见吗?”
咸毓冷不丁地补充道。
殿顶的无姬沉着以待——嗯!如果经美人吩咐他了,他就大胆出场,替经美人教训对方!事后陛下和万内侍一定会嘉奖他的临危受命的!
挨在一旁坐着的朱宝林倒是闻言乖乖地仰头看了一眼她经姐姐头顶上方。
可除了空荡荡的横梁和纱幔,并无何物。
梁才人鄙夷道:“经美人又犯呆症了?”
咸毓没回她的话,而是自顾介绍道;“你难道没瞧见?我、上头、有人!”
她说得很是坚持,连带着的语气和情境都将一众人陷进了一瞬的沉默中。
“……”
……上头,有人。
……头上……有人?
午时的殿内骤然就冷寒了起来。
一些站在一旁胆小的宫人,忍不住都不约而同地抬眸去看经美人的头上、以及她头顶的上空。
身临其境咸毓是专业的。
在专业课上演大猩猩的时候,基础的要求就是要演得真像是个大猩猩。神似重于形似。
她现在声情并茂了起来,还是有本事将人带入这种表演氛围中的。
哪怕是较为执着己见之人,等到听了她接下来的话后——
咸毓煞有其事地说道:“好像就是那日你这处的……死掉的宫人!”
她不顾周遭毛骨悚然了起来的众人们,接着说道:“这人现在不是一直在我头上吗?梁才人?你没瞧见吗?人家一直盯着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