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一回生两回熟,上一回团儿也是被人带到这处偏殿内问话,眼下她进来后便主动跪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可还未跪一会儿,外头就有宫人再次唤她出去。
团儿应声,从地上爬起身来,揉了揉膝盖,这便往偏殿门口走去。
一夜过去了,有别于几月前那一回她第一时间受到万内侍的命令、让她掩人耳目,这一回却不一样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犯了大事,是她和明月疏于职守,才害得经美人没了音讯。
一夜未眠,只有在方才晕倒过去时睡了一会儿的团儿起身后一时眼冒金星,她踉跄了一步走到殿门口,正要跨出门去之时,突然和人迎面撞到了。
“哎!”
两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下盘不稳,险些摔得东倒西歪,好在正巧身处偏殿门口,才纷纷扶住了门框。
团儿定睛一眼,有些意外地开口道:“这位大人,又是你?”
眼前之人正是严颢,严颢正心怀歉意地想问她可有撞伤,这时也认出了她来:“是你?”
两人先前在行宫时,凑巧一同在一处偏殿等待宣召,那时不知不觉间也说了不少的话,眼下再次相逢自然也不会生疏。
可此时的两人皆是各有各的狼狈,团儿一夜未眠,头发丝上还有些湿漉漉,而严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也是被人从禁军那揪到两仪殿来的。
眼下也没机会叙旧了,两人点头致意,来不及说再多的话,这便要擦肩而过了。
而就当团儿起身要走时,眼睛一晃便看见了地上的荷包:“这……”
她蹲下身子拾了起来。
严颢一经提醒也发现自己的钱袋子掉了,他顺势等着对方还他,可却对上了团儿震惊的眼神。
“这位大人,你哪来的这荷包?”团儿一眼便认出来了,毕竟这是她在她家美人的眼皮底下,被押着一连绣了几日才做好的荷包。
严颢闻言,实在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大人,你误会了。”
可团儿此时也无心在意其它细节了,她有些焦急地说道:“这是我的荷包!”
怎会会从他的身上掉下了?
“什么?”严颢闻言也一脸惊讶。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都想到了孟荐。
这一刻,有些反应过来的严颢顿时觉得头大:“这……”
如果这荷包是这个宫女的,那为何会先出现在孟荐手中,再有孟荐相赠与他?孟荐不是说这是他家中带来的吗?这宫女的是孟荐的亲友?
一时之间,就算有再多的话,严颢此时唯有最先说一声“对不住”了。
可惜他也没这个机会,因为此时这一幕,也被过来唤团儿的两仪殿宫人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两人顿时有些两眼一抹黑,心道在这紧要关头,不会因此徒增不必要的嫌疑吧。
而被同时惦记的孟荐此时也不好过。
他早已解甲等候发落,罪过在于与宫女私通。虽然万内侍方才同他说,既然是经美人首肯的、想必陛下也不会以此论罪,但孟荐此时也不敢太过于乐观。
于是还未等到任何的审问,孟荐便将自己昨日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坦白了。
万良听完之后,反倒觉得有些啰嗦。
因为他怎能再将“一个宫女绣了荷包塞给一个禁卫之后、后者又将那无足轻重的荷包赠与了自己的友人”。
他眼下都不必多猜测,便能想象得出听到这些琐事之后的陛下再次阴阳怪气的话。经美人可未曾为陛下绣过什么东西。之前经美人在外花钱买来的小物件借花献佛赠给陛下后,陛下还细心收留至今了。
万良沉着脸转身离开。
心道这一个个的,还真当认认真真过七夕了。
可怜他的陛下,再这么下去也不知会憋出什么新的古怪脾气来。
更何况眼下经美人生死未卜,万良也不敢设想,若是经美人在外真有什么三七二十一的话,此后又会是如何的模样。
看似依旧四平八稳的两仪殿内,其实也暗藏着不少的焦灼。
可其他人也没想到,现在咸毓也很焦灼。
她发现,人不可貌相、男主不可剧本衡量。
在这之前她对男主楚霰的一切印象都来源于自己早前的剧情印象,可真当自己亲自面对的这一天,她才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边缘的炮灰——因为太过于不重要,而导致任务细分颇多的男主并未在意她的存在。
这虽然瞧着有点矛盾,她既是“暗中探听”了男女主私事之人,又是后宫小小一美人,但就算到了今日这地步、她被楚霰不费吹灰之力便带到这里关起来了后,楚霰其实也没把她当回事。
这一点表现在她在被反锁的屋子里喊了无数回了,都没有人理睬她。
而且因为先前有一回过,那一回应该就是男主的手下办差事,但那时那些人至少还是会理睬她的,不像这一回,咸毓已经逐渐死心了,她好像真的喊不到会来回应她的人了。
这前后两回的区别,显然是这回她是被楚霰亲自抓过来的,就算她或许适合被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楚霰那厮好像也没把她当回事。
一夜过去了,滴水未进的咸毓就算再怎么保存体力,也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了。
而她的肚子也从极度的饥饿,到了饿到没感觉的地步。
可她面对的却还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门扇紧闭。
这可怎么办?
男主不杀了她这个偷听的炮灰,留着她饿着又为何?
就是因为咸毓还认为楚霰不可能单单是想饿死她、那或许就是留着她还有事,所以她才没有绝望于自己会真的一直饿下去的可能性。
这不又到中午了么。
咸毓选择相信人性,外头那些个看守的人至少是能对自己的日常进食有着落的差事吧,他们就真的忍心吃饱喝足之后,继续让她饿着?
咸毓又想了想,如果自己横竖都是“领盒饭”的结局,那她现在更要争取到能填饱肚子的“盒饭”了。
本着这唯一的生理本能,咸毓也变得不顾一切了些,她决定剑走偏锋,换一换自己的态度。
于是不一会儿,在书房中陪着楚霰的灰袍男子又被下属支走了一阵子。
楚霰自打从佛光寺回来后脸色一直不好,灰袍男子自然也不会真的一而再的触霉头。但王爷暂且没有开口如何处置的那个经美人,灰袍男子自然是理所当然暂且揽在自己的差事之内了。
更何况遥想几个月前,他竟然大意轻敌,难得办差事失手,酿成了煮熟的鸭子还飞跑了的怠职之罪。因此灰袍男子自然不甘心已久。眼下虽然王爷一时意气用事,但他已然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夜过后,灰袍男子心中为主子打的算盘已经改得差不多了。毕竟如今这个经美人还是有点儿实用的。
然而才没过半日,灰袍男子便听到负责看守的下属过来尴尬地禀报,说关在屋子里的女子这会不仅还指名道姓王爷的名讳,而且还开始骂人了……
“你说什么?”灰袍男子闻言后也很是惊讶。
毕竟那个经美人他是有点儿先前的印象的,相貌自然如传言那般过人,为人么……总归并非传言中的蠢笨之流。
但在怎么也是官家女子、入宫为嫔之人,灰袍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其人骂骂咧咧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她骂什么了?”
这话其实不该问的,毕竟是骂王爷的话,但灰袍男子这不是有些不信么,于是他还未等下属答话,脚下便已经朝外走出了一步。
可接着他却又停下了脚步。
这也不成呐。
他总不可能专门过去听那经美人是如何骂王爷的吧?
灰袍男子僵硬的转过身去,不出意料的对上的楚霰的目光。
“……”王爷这是也听见了?听见方才下属禀报,经美人竟然得寸进尺地在骂王爷?
然而咸毓其实也没骂什么脏话。
她也是饿昏了头,满肚子空荡荡地只剩下气了,以至于再次放话的口气带上了一股子少有的挑衅意味。
要知道她一向以来都是得过且过的咸鱼,要不是真饿到她如今的极限了,她也不会逼得再次开口朝门外喊话。
“楚霰,你不会就只有这点饿着人的本事吧!?”
“你有本事关门,没本事开门吗!”
“傅啊不楚霰!你家穷得都拿不出一碗吃食来吗?”
……
灰袍男子眼角一抽,沉默地跟在负手而行的楚霰身后。
他们已经走进了那处,两人自然都听清楚了不远处屋子里经美人说的话。
合着才过了一天,他们王府已经被经美人熟络到啥也不是了?不愧是新晋的皇帝宠妃,倒是有些嚣张的气焰了。
看守的人见了主子之后,也只能尽量装作一个个聋子,来粉饰他们实则听了不少有关于王爷骂言的事实。
可屋子里的咸毓不知道当事人已经走过来了,她以为自己骂得还不够过分,就彻底破罐破摔,决定再加一剂蒙药:“楚霰!你装聋作哑算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灰袍男子震惊地看着身前的王爷沉声吩咐看守的人将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