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忽然之间,在炼丹炉旁盘腿坐着的史玄道人坐不下去了,他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朝上首的楚蔽问道:“陛下,贫道就此一事所求,陛下为何不能宽宏大量呢?”
史玄道人眼睛一酸,险些都快要哭了。
都怪一旁的炼丹炉烟灰熏的。
这下连观摩中的无姬都缩起了脑袋。
这史玄道人是不想活了吗?为何如此大胆地敢质问陛下。
而他接着又一瞥。咦!?为何万内侍的脸上有一阵的兴奋之色一闪而过?
史玄道人眼见着分明这几个人都难得到场了,但他还是如同与一众哑巴对话一般,得不到一丝的回应。
这真是欺人太甚!
史玄道人愤愤不平地看向一张张的嘴脸,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也罢也罢。
或许这便是他的劫难。
“陛下!”他再次同上首说道,“贫道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贫道代为小道友受罪?贫道愿意!”
万良心中一动,估摸着接下来有戏了。
果不其然,上首一直闭目养神的楚蔽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自然一直听得见方才的那些话,不过是不想理会罢了。
而万良了解楚蔽,眼下这史玄道人总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好事归好事,但此时陛下的脸色肯定也会是什么好脸色。
但万良却反倒默默满意。
他果然没料错。陛下怎会真当一点儿古怪都没有呢。
楚蔽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沉得住气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旁人可以一而再地来触霉头。
“你代她?”他冷声质问道,“你能代她作甚?”
史玄道人一副英勇就义的态度:“陛下尽管吩咐!”
这是已经将生死置之与度外了。
楚蔽眉间微蹙。
旁人为她如此义气,他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因为这便显得他们之间还不够亲昵了。
史玄道人哪知道眼前这当皇帝的小心眼。
他的心中只有担心,他担心自己那个有缘相遇的小道友。
他们如今所遭遇的事情皆是无妄之灾,他做不到置之不理,他还是有他的本性,就算在所不惜,他也只想问心无愧。
楚蔽自认自己没有道人所谓的心性本性,他在不少人眼中是个“恶人”、是个“疯帝”,也就这个史玄道人,竟然比酸儒书生都刚正地一而再想与他讲道理,谈条件。
但这厮又是在讲什么废话。
他代她?
“旁人带不了她。”他淡淡回道。
这话说得万良的嘴角倒是压不住了。
然而史玄道人却彻底垮了脸。
上首的皇帝所言,一字一句,皆是让他心惊肉跳。什么叫做“代不了”?他的小道友到底被他们怎么了?!
一开始史玄道人不是没有被他们安抚稳定过。
但是他的一颗心,无法永永远远地就此安定下来。
随着时间一日日的推移,他难免再次提心吊胆了起来。然后等到他再次一而再询问自己小道友的安危时,却一直得不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直到眼下,他听见冷面皇帝薄凉地说道“无人可以代替小道友”。
这……什么意思?
史玄道人心中慌乱一片。
尤其是眼前的皇帝在外界的名声并不好,当他听见这句话时,脑海中的画面甚至忍不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走邪门歪道的道士动过祭献的手段。
史玄道人就算有生以来从未亲自见识过,那也凭借自己的道术积累,自然有所耳闻过。
而眼前的冷面皇帝说出那话的那一刻,他心中便不由地觉得不太妙了。
难不成……难不成……
他们到底把他的小道友如何了!
史玄道人心绪激愤,恨不得冲上前去好生质问对方,他们到底将他的小道友如何了。
然而此时的楚蔽确实正在难得地走神中。
全然没把史玄道人当回事。
等到他不一会儿便回过神来时,目光也是略过半空,来到了门口墙边的万良那头。
“怎都过来了?”他一如既往平淡的口气。
万良闻言回道:“奴婢瞧着陛下来此也一个时辰了。”
“嗯。”楚蔽知晓万良这是来催他莫在此浪费时间了。因为他也只不过是对外做做戏进来坐坐罢了。
万良却快速瞅了一眼他的脸色后接着又说道:“不过眼下奴婢瞧着,陛下若还想呆上一阵子,奴婢便告退了。”
一旁的无姬疑惑了:“?”
方才来的路上,万内侍您可不是这般说的。
不是说陛下好端端的同一个道士呆这么久作甚?有这时间,不如多陪陪经美人。
话虽这么说,但无姬哪怕是个不够懂事的,也心知这可是个棘手之事。
因此来这之后,他也只是乖乖立在一旁,等着老道的万内侍出手劝谏陛下。
可没成想,此刻的万内侍竟然变卦了?
万良那望过来意有所指的眼神楚蔽自然看得懂,而此时的史玄道人的确也是个在此事上不省油的灯,他只顾着继续朝他们挖自己所担心之人的消息。
“陛下!”史玄道人打算了楚蔽的目光,往一旁走了过去,迎着楚蔽的目光,直直地跪下身来。
这算是打心底的求人了。
楚蔽神色漠然,慢慢收拢自己的目光,将视线搁置在自己眼前的几寸,像是在终于可以考虑史玄道人提出的交还的自行请命一般。
史玄道人也是带着最后的希冀,期待自己能迎来期盼已久的曙光。
然而片刻之后,他依旧是失望了——
楚蔽冷冷地抬起眸来,看向地上跪着求他的道士。
他只觉得无趣,便随口说道:“你不是一身本事么,自行补个卦便是了。”
竟然还公然朝他要人。凭什么。
楚蔽说的敷衍,但闻言的史玄道人却是一本正经地采纳了他的话。
他也只自己关心则乱,先前一直都沉不下心来。
但眼下他退无可退,的的确确是真的等不了了。既然如此,他便当场卜了一卦。
为是个看客的无姬也哭笑不得,同身旁的万良小声说道:“万内侍,这不成吧?”
陛下何必戏弄这个死脑筋的史玄道人了。
然而还未等万良会他话,殿中央的史玄道人却突然浑身一颤!跪着的身子都跌倒在地!
眼疾手快的无姬当然一瞬间便留意到了动静。
这个史玄道人怎如此一惊一乍呢?
楚蔽亦是皱眉问道:“哪一卦?”
然而此时的史玄道人却已经满面心慌,朝他磕头道:“求陛下饶命!求陛下绕过道友!”
无姬吃惊了:“哎你这道士怎……”
他还未说完,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了一道极速的身影——
本应该在经美人身边伺候的明月忽然未加禀报地寻到了此处的炼丹殿内。
她的脸色也不对劲,进来便是单膝跪地:“陛下恕罪!经美人不见了!”
一旁离得近的万良和无姬闻言皆是一惊。
与此同时,殿内的史玄道人哀嚎的声音还在徘徊之中:“……求陛下放了小道友!贫道愿替她受罪!求陛下……”
第307章 咸鱼穿进宫斗文
转眼大半日过去了。
严颢近来身在禁军之间, 因此当太极宫戒严之际,他也得知了消息。
起先他本着自己不给大家添乱的想法,便安静的待在一边,随时等候差遣。
可不一会儿他回头一瞧, 又觉得似乎不大对劲。
只见本该沉着当差的领队孟荐此时竟然分外的愁眉苦脸, 独自一人在墙角边来回踱步, 显然心绪不稳的样子,也不知为何。
严颢路过时担心地望了一眼。
虽然相识没多久, 但这位孟兄为人仗义。将心比心, 此时严颢的心中自然亦是一片热忱。
于是他不再犹豫,这便走了过去。
“孟兄,宫中这是……”严颢欲言又止地问道。
毕竟不是他该打听的事, 但他眼下正巧深处禁军之间,自然在方才便瞧见了禁军上下忽然之间变得不一般起来。
以往太极宫中也曾数次进过刺客, 但这时严颢头一回亲眼见识禁军上下忽然风声鹤唳的变化,而且还撞见孟荐如此模样,他不免心生一股担忧。
难不成,这回闯进的刺客格外的难以对付?
可这时, 闻言见着他的孟荐的反应却有些莫名。
“呃……严兄……”
他竟然一直没意识到他的靠近。
严颢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了, 孟兄?”
他脸上是有什么吗?
为何孟荐看向他的目光些微有些奇怪?
孟荐此刻的确有些闹心, 甚至暗自忧心。他心中的忐忑在见到路过的严颢的这一刻, 更是加剧了不少。
但他明白严颢是全然不知情的人, 而眼下他也不大可能说出来……
太极宫上下戒严,孟荐作为禁军巡值的领队之一, 自然在领命之后没多久便听说了一二的内情——总归是与咸池殿沾上边了!
禁军接到差事, 对外自然不会透露, 但孟荐的心下已经涌起了不小的慌乱, 因为他前不久刚和咸池殿的人打过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