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姬无奈地拒绝道:“这点儿钱,当是我赠与你了,不算你欠我。”
他并不在意。
严颢却摇头道:“哎?怎能如此?正所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小吴兄弟,你快收下欠条吧。我这月来刨开买吃食的花销,倒是靠此赚回了些本钱。”
他开心地指了指自己桌上的笔墨。
无论如何,他还是有擅长之事的。
严颢笑着说道:“等再过些时日,我便能攒够欠款,一定细数还予你。”
“都说了不必如此!”无姬闻言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今日来见你,不是来找你还钱的!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他难道不熟悉他的为人吗?何必在小钱上较真呢。
难道或许是什么“文人风骨”吗?无姬不解。
严颢怔愣地看着他,接着果然还是面露迟疑之色,像是想再重申一下自己的谢意:“小吴兄弟……哎!?”
“你莫再说了!”
无姬烦躁地将欠条纸张一把夺了过来、撕了个稀巴烂。
他随口胡诌道:“……那个,你不是说来日你要迎娶你的远房表妹吗?这钱就当是我提前送的份子钱了!回头成亲那日我再给你补上些。”
“这……”严颢没想到无姬会转而拿出这套说辞来。
“别这这那那的了!”无姬气得一脚踩在他的椅沿上,指了指桌上的笔墨,随口扯开话题道,“你帮人写信?”
严颢点点头。
无姬继而说道:“那能帮我写一封吗?”
严颢继续点点头:“有何不可。不过小吴兄弟,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对折。”
无姬仿佛挺岔了一般:“……?”
他说什么呢?
虽然这点钱不是事。但为什么对他也收费?
严颢头头是道地解释道:“你我虽相识,但我如今收钱办事,每一笔都要赚……”
“行了!”无姬打断催促道,“眼下能写吗?”
严颢立即取起了桌上的破笔,一边伸向砚台一边才问道:“你想写什么?写给何人?”
无姬惆怅地望向天空,随口叹息道:“我想寄给万内侍……”
该多好啊。
严颢吓得险些从破椅上滑落。
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无姬回头,用一副哀怨的眼神看向他:“我说什么,你应当明白的。”
“……”
两个人对上了大眼瞪小眼的目光。
严颢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再次问道:“你……想写给谁?”
不成吧?
这怎能让他经手呢?
无姬无言以对。
他自然是思念万内侍和陛下,恨不得能给远在京城之外的两位寄信,以诉自己的想念和担忧。
寻常人寄信不都是这般的吗。
不过,他们眼下显然无法像寻常人一般书信了。
无姬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忽然像是快要疯掉地揪住严颢的肩,质问道:“为何?!”
严颢抖了抖身子,嗫喏地问道:“开头便写这两字,许是不大合适吧?”
他得劝着点小吴兄弟。
莫要得罪了万内侍。
无姬:“……”
他闭了闭眼,试图缓解自己复杂的烦恼。
接着便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何你便像无事发生那般淡然自若?!”
严颢疑惑:“发生了何事?”
无姬彻底急躁了:“你怎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压得喘不过起来呢?!”
为什么!
为什么分明这厮也知晓陛下出京之事,却能过得如此云淡风轻,并不会因藏着巨大的秘密而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压力颇大呢?
无姬终于忍不住了。
他抽空出宫来找严颢,正是因想到自己并非一人背负着秘密的压力——严颢亦是如此。
因此他们两人大可以互相搭个伴,相互慰藉一样的压力,从而能好过些。
可没想到,这人瞧着一点儿都没有压力的样子!?
严颢倒是解释了。
他还是有压力的。
他的压力在于房屋倒了,他还欠着一笔债。
无姬都要气笑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严颢啊严颢,你不中举真是可惜了。你这番胆魄,瞧着便是当朝臣的料。”
他可是亲自替陛下置办的马车,最为之情之人了!而现如今宫里正虚张声势的炼丹——风声四起、满京城皆有耳闻……旁人不知,他严颢岂会不知有假?
严颢搁下了笔,一脸认真回道:“我自然不会添乱。”
陛下信得过他,便是所有的理由。
不然无需他紧张地替他们保守秘密,在陛下离京那日,他或许已经被暗中处置了。
事已至此。无姬大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是又自顾自忧虑了起来。
严颢可以做到没有压力。可无姬却依然感受到了压力之大。
这可是万内侍头一回撂下了他,他们弟兄们的人手也并不多,他既紧张又不想将差事办砸……
不然他真是对不住陛下,对不住万内侍了。
无姬满怀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小小年纪便老气横秋了起来。他怅然地问道:“你说,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严颢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桌案:“你不是说要写信吗?信中问问如何?”
无姬白了他一眼。
他方才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万内侍联系他时怎会假以外人之手?而且他自己又不是不识字!怎会真需要旁人代笔呢。
严颢也明白,这一笔生意自己是赚不了。
他默默收起了摊在桌面中央的纸笔。
而一旁的无姬还在忧愁地看向天空:“他们何时才能回来呢?”
他只是斜视,但严颢觉得他望眼欲穿的架势都能将自己的雨棚给看穿个洞眼来了,于是他连忙回答道:“应当是快了。”
无姬一愣,回过头来:“你怎知?”
严颢当然不知,他坦然回道:“我若说慢了,你不更急吗。”
无姬:“……”
哎!
他一个人的压力好大呀。
不知道万内侍何时回来?
陛下就不是他能妄议的了。万内侍若能早些回来也成呐。
万内侍何时才能回来?
*
万良随着楚蔽刚走进幽静的别院,便捂着锦帕打了个喷嚏。
楚蔽侧过脸来,淡声提醒道:“你当心累着身子。”
万良立即应道:“多谢……您关心。”
然而,若是陛下能早些回京,那他再累些也愿意。
楚蔽自然明白万良心中所想。
绕过水榭花墙等路,不一会儿,两人沉默地回到咸毓休息的屋门外。
昨日他们忙了一天一夜,都还未来得及歇息过。
眼下已是又一日的上午了。
万良正要就此告退。
这时,楚蔽却也顿住了脚步。
万良疑惑地看向陛下。
楚蔽垂眸看着屋门口的青石地砖,面无表情地低声与他说道:“屋里有旁人。”
第275章 咸鱼穿进宫斗文
咸毓上午一觉醒来, 日头高挂,阳光已经洒满了窗内的一方地,四下却宛如深夜一般,依旧静谧。
她坐起身子后, 转头看向床头。
上面还摆着前日她和楚蔽在城郊遛马时摘的野花。她把它们带回来后, 也并未打理。如今过了一两日之后, 也逐渐枯萎了。
咸毓回过神来。
记得楚蔽说昨日要同良公公出门一日,晚上都无法回来。
她当时也没有细问他去干什么了。只要他不是答应了良公公什么非分的要求。
天色也不早了。
咸毓穿好衣裳, 从里间走了出去, 正打算洗漱吃饭,就看见蓝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门口。
咸毓吃惊地停下脚步:“蓝弟?”
他怎么又一声不吭的守在门口?
蓝景终于见到起来的她后,连忙开口道:“阿……”
他下意识想喊阿兄。还是不习惯叫阿姐。
蓝景亲自帮咸毓端进来了备好的清水和早食。
咸毓瞧着他略显小心翼翼的模样, 便问道:“你吃过了没?坐下和我一起吃吧?”
这再好不过了。蓝景立马一屁股坐了下来。
咸毓快速洗漱完后,转头就看见他已经在桌旁坐得端正无比, 她走过去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大清早便来找我了吗?”
可惜她是个能睡的人。
而他也没有出声叫她起来。
不等蓝景面色墨迹,咸毓先顾着吃了起来。
她眼神示意蓝景,问他不吃吗?
蓝景摇了摇头。
他像是犯了难似的,支支吾吾地问道:“我能与你说些话吗?”
他这是什么话?咸毓笑着回道:“你眼下不正是在同我说话吗?”
一个多月不见, 蓝景瞧着像是一点儿都没变, 但自从两人有了阴差阳错的亲人关系之后, 一向能说会道的活泼之人竟然也有腼腆的时候。
这时, 蓝景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先前是我骗了你们, 我不姓蓝。”
他原先实则名叫“经蓝”。“蓝景”二字,自然是他当初顺势编造的。
若当初便实言相告, 或许他们之间在那时便能相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