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毓心中存着隐忧,愣是抽空挤进了婚房内。
她刚踏进门槛,便见到屋内的空地被黑压压一片的老妪所占据, 她们有的站在地上、有的跪坐在地上, 皆是嚎啕大哭不止, 响彻婚房内外!
咸毓一时之间也被这场面震撼到了,接着, 她眼睛一亮、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婆!“咸毓朝一旁边上坐在地上的阿婆跑了过去, 她万分惊喜,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怎在这儿?”
然而与此同时她也见到此时的阿婆正也是这一片老妪中的一员, 也正在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咸毓很是吃惊, 下意识地又去摇动坐在地上哭嚎的阿婆的肩膀。
“阿婆?阿婆!”她弯着腰,奋力地在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中发出自己微弱的喊声。
这下她见到阿婆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她。
满脸沟壑的老妪正泪水交加,她收了一口气,缓缓回过头来。
咸毓立即问道:“阿婆, 你竟也来了此地?”
先前她只是抱以希望, 但昨夜之前她在喜宴前后并未找到阿婆, 因此眼下又惊又喜。
没想到阿婆真的在这个“世外桃源”。
然而只见此时的阿婆的反应很是平静。
有别于咸毓的惊喜, 对方像是对于咸毓和咸毓身后的楚蔽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并不关心。
咸毓以为是因此时场地嘈杂不堪, 阿婆没听见她的话,所以她又反复问道:“阿婆是这家人的远亲吗?”
那昨日为何没有见到她?
可若非亲戚, 阿婆为何大清早地出现在新人的婚房中?
正当咸毓左右疑惑时, 地上的阿婆终于回她话了——
“我们受命嚎哭, 你也来吗?”
老妪淡淡地问了一句。
接着便又回头自顾自的哭了起来。
“什么?”咸毓当即就懵了, “什么受命?为何……”
她应该算是较为能够理解的人了——这难不成是“职业哭手”?
……这时期就有这么商业化的兼职短工了吗?
咸毓的脸上满是迷茫。
她所有猜测,又觉得离谱。
而地上的阿婆也已经不再理睬她了,她再次加入了嚎啕大哭的老妪群体之中。
她们一个个哭得声情并茂,极其悲痛。
聚众在一起的嚎啕大哭声之盛大,仿佛都能将房顶掀翻。
咸毓被阿婆的一声哭吼吓得倒退半步,然后被身后的楚蔽扶住了。
咸毓回头看向楚蔽:“这是怎了?”
怎么他们两才休息了一晚上,就什么都看不懂了?
楚蔽亦是微微摇头,而后快速低声说道:“人还再涌进来。”
咸毓才意识到他们两人正在被从门口内涌进来的人群挤压活动空间。
不一会儿,咸毓连同护着她的楚蔽不得不被挤到了最为边缘的墙角边。
与此同时,那一个个挤进来的人皆是嚎啕大哭了起来。炸了锅似的声响比聚众吵架都嘈杂,霎时间咸毓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嗡嗡的了。
她艰难地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侧头朝自己身边的楚蔽说道:“我们……我们眼下还出得去吗?”
这婚房真的快要挤爆了……
因此楚蔽也觉得他二人不如先出去为好,正当他打算动真格直接给咸毓开出一条道时,他身旁的咸毓突然猛抽一道冷气!
楚蔽拧眉,随即转过头去。
他知道她也看到了。
咸毓方才捂住耳朵的手已经转为捂住自己的嘴了。
她满脸震惊地看向了婚房内的里间。
……原先她只顾着跑去阿婆身边,也瞧不见里间,而此时他们却因被人群挤到了墙边,来到了一个正巧可以望见里间方向的位置。
楚蔽顿了顿,意识到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咸毓也已望见了里间内的场面。
咸毓当下就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看向里间的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
楚蔽的手想要覆在她的眼前,护住她的视线。
但咸毓其实已经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满地的血,看到了大红的锦衣,还有躺在血泊中的新人……
昨晚他们错过了围观,此刻的一切却清晰明了。
新房内的哭嚎声浪一阵大过一阵。
阵阵嚎啕大哭声中,众人忽然主动让出了中间的一条道。
在咸毓的怔愣之中,有几人负责走进里屋,去抬起血泊中的新人。
接着,只顾着哭嚎中的众人心有灵犀一般,将自己的目光缓缓沿着抬尸的位置移动,与此同时他们仍在哭嚎着。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
最早开始哭的那群老妪此时都快要哭哑了嗓门,伴随着人群中央缓缓抬出去的尸首,她们沙哑的嚎啕大哭声都显出了诡异的腔调。
楚蔽原不想让咸毓见到,可眼下为时已晚,墙角边的咸毓几乎是围观了全程。
她的视线也下意识地随着人群中央的动静移动。
虽然触目惊心,但她也并未胆小到闭上眼睛。然后,由于画面过于震撼,咸毓身形不稳,只能跟着楚蔽一道,跟着随波逐流往外涌去的人流缓缓走出去。
正当她走到一半时,正巧又碰到了也在往外走的阿婆。
这回阿婆主动发现了她,咸毓则是慢了半拍。
咸毓回过神来,但还没缓过劲来,她下意识在哭嚎声中朝阿婆问道:“阿婆,我们何时回去?”
她虽这么问,但言下之意当然是想着阿婆和他们一同今日便回。
然而阿婆回她的却是一句:“等吃完丧席再走吧。”
咸毓一愣,却也能够理解。
若阿婆是这家人的远亲,吃完丧席再走也正常。
但她和楚蔽两人和这里非亲非故,眼下既然已经找到阿婆了,其实他两要不先走算了?
可是当咸毓还未说出口时,阿婆忽然拉住了她的一只胳膊,接着说道:“你也留下吃席。”
楚蔽伸手,去拂开这老妪的手。
咸毓则是闻言一愣,接着便见到阿婆主动松开了她的胳膊,但接着又说道:“你同我坐一桌。”
“啊?”咸毓回头看向楚蔽,正想和他合计,但身旁却传来了阿婆的催促声——
“你跟紧些!”
……
等到咸毓好不容易能喘上一口新鲜空气时,他们已经随着人流走出了婚房。
她正要同一旁的楚蔽先商量几句时,阿婆却也原地停了下来,并不跟着人流一道走了。
“阿婆?”咸毓疑惑,“你……他们……”
还没等她询问完,阿婆主动回她道:“他们去行葬。”
咸毓一顿:“这……”
这么快就要举行葬礼入土了吗?
接着她又猜到,会不会是因为事出有因……毕竟这家人是一夜之间喜事变成丧事,难免显得有些晦气,因此想早早办了丧事了事?
而眼下的阿婆意思是不去参加葬礼了,而是照看她。
咸毓心中感激,但还是开口说道:“阿婆,要不我们两还是先回去吧?我们毕竟是外人,再留下来未免叨扰了。”
阿婆正在擦自己脸上的眼泪鼻涕,闻言忽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咸毓,说道:“随你。”
“嗯。”咸毓松了一口气,她本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就怕阿婆再三邀请,她可能就盛情难却了。
于是唯独咸毓和楚蔽两人错开了人流,折返回了两人昨夜借宿的客房中。
咸毓心情也有些乱糟糟的。毕竟见识到了好端端一家子的喜事,忽然变成了丧事。
他们作为外人,虽也不会胡乱打听什么,但此时她也能感同身受到当事人家中的心塞。
所以她和楚蔽两人还是不要再留下来打扰这里了,就此先带着猫回去吧。
可是,等到咸毓和楚蔽走进客房里时,却发现本来拴在门背后的猫忽然不见了!
“它……”咸毓很是焦急,已经急得说不出话来了。
楚蔽立即说道:“你我这便去寻。”
“好。”咸毓手里下意识捏着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布条,和楚蔽一道在客房外四处寻找了起来。
因为来着之后人生地不熟,所以咸毓也暂时不能将猫散养。昨日是楚蔽用布条简单束缚住了猫,之后它一直都在门背后,等到他们眼下回来才发现那猫好像自己咬断了布条的痕迹。
可是,两人在客房外皆未寻到母猫的踪迹。
在这之前咸毓都没有给猫取过名字,此时一无所获的她想张口呼唤,都无言以对了……
楚蔽寻完一遍,回头见到身后的咸毓一脸担忧的面色,他上前安慰道:“你莫急。”
咸毓低声懊悔道:“早知道我不留它单独在房内了……”
楚蔽摇头,沉声回道:“你若抱它一同去那,也不见得安稳。”
方才那婚房内外人山人海、还聒噪无比,指不定母猫会受惊呢。因此她暂时留猫在屋内并没有错。楚蔽觉得咸毓不必怪罪自己。
咸毓也知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继续寻猫。
两人出了新人家中,打算继续逢人问问看有没有见到那猫。
可是此时好像所有人都去参加葬礼了不成?两人出门之后,竟然在外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