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说得容易做得难,蓝景这就转身跑回去了。
他们这么多人,不管是侍君馆里的“老人”、还是新来的,都得动之以情、连蒙带骗地想法子让那几个仆从为他们所用。
咸毓也觉得这事真不容易,她问楚蔽道:“他们能行吗?”
楚蔽回道:“若是那几个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啊呀你一说,感觉更难了!”咸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我们还能帮些什么吗?”
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所例举的最坏的结果,那蓝景他们下一回不就要失败了吗。
楚蔽却没有回复她的话。
咸毓抬眸看着眼前的他,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饿了。”
所以他们最好能早点出去。
楚蔽垂眸看着她讨巧的脸色。他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希望他不要太不关心不远处的状况么。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拂过她脸颊的碎发,沉声说道:“我还不够帮衬他们,嗯?”
在他眼里,分明是她胳膊肘一直往那“半路义弟”拐吧?
咸毓笑嘻嘻地回道:“那还不是你有能力嘛。”
楚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地说道:“那你留在此处,不用看着我。”
他这是要过去帮蓝景了。
咸毓立马点头答应:“好啊。”
等人发呆这种小事她当然都是不在话下。说完她就转身主动走回了方才坐过的楼梯中间,再次坐下来,安心等他去而复返。
她答应楚蔽不在楼梯口看,她当然不会撒谎。而且她本就看不看都随便。既然能坐着在后面等着,她当然就不站在楼梯口了。
楚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蓝景背后之时,蓝景又惊又喜:“阿兄,你怎过来了?”
楚蔽睨了一眼那几个仆从。
蓝景立即说道:“我们都劝好他们了。”
楚蔽淡淡地问道:“‘劝好了’?”
蓝景点头道:“是啊,我们废了不少的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也并非冷血之人,自然明白我们的苦衷了!”
楚蔽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不是‘冷血之人’,便是‘菩萨’了?”
蓝景一怔。
接着感受到自己的手掌一凉。
他低头一看,见到义兄递给了他一把匕首。
蓝景手指颤了颤,下意识地想说他不会。
他实在是不会像前不久在楼上房间里时阿兄兵不血刃地将中年男子折磨得要死。
但他也反应过来义兄言下之意的风险——他们必须软硬皆施才能确保计划,而不是将希望只寄托在这几个仆从的“心软”之上。
楚蔽的声音如同冰冷平静的井水在蓝景的耳边响起:“你砍了他一根手指,借此警告他便是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蓝景都有些结巴了:“我、我……阿兄你、你……”
楚蔽一脸淡然地说道:“你若想让我替你,也可。”
蓝景咽了一口嘴里的唾液,有些迟疑地问道:“当、当真要……”
楚蔽面色不改,依旧冷冰冰地说道:“你需知,眼下若不是你朝他们动手,稍后的他们也不会对你客气。”
这些都是这家侍君馆的仆从,只要管事的人命令他们动手,他们才不会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楚蔽只不过是将这血淋淋的事实同他讲出来罢了。
蓝景并不是个胆小如鼠之人,他深吸一口气,立即做了决定:“好!”
他也不是什么圣人,出门在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初这家侍君馆的人怎么对待他们的,他也不会忘记。如今已经到了最为紧迫之时,那些个仆从既然在一开始便愿意为这家侍君馆效力,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危险。
蓝接这就接住了沉重的匕首。他在心中默念,除了死人之外,他其他什么都不怕。
楚蔽在一旁最后叮嘱了一句:“声音轻些,莫要让你阿兄听见。”
蓝景郑重地点了一个头,这就转身而去。
……可是楚蔽还是高估了他——没过一会儿,大堂中传来了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声。
咸毓坐在楼梯中央都听见了鬼哭狼嚎的声响了。
因为刚才她刚看见过这些大仇得报的小伙子们群殴管事的瞬间,所以她倒也不意外又听见挨揍的声音了,但没想到这回的声音好大啊,虽然接着就是被人捂住了哀嚎的呜咽声,但她也早已听见了。
事已至此,楚蔽面目阴沉地看了蓝景一眼,留下一句“擦干净了”后就快步往楼梯口走去。
蓝景也有些无措,他连忙先安抚一旁有些胆小的伙伴们。
他自己倒是办了事之后反而不是太过于胆怯了。于是连忙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下去。
楚蔽走到楼梯口后,先是停下脚步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血腥味,确认无误之后才平复着脸色拐了进去。
咸毓见他回来了,便坐在原地问道:“你回来了啊,那边是捅人了吗?”
她在不远处都听的这么响亮。
楚蔽脚步一顿,而后走到她身边,平静地回道:“并无。”
她倒是以为得更为严重了些。
咸毓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还下去吗?”
她伸手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若是不下去了,你坐下呀?”
楚蔽垂眸看了一眼阶梯面,而后才坐了过去。
咸毓也没在意他刚才为何有些犹豫的瞬间,而是斜眼看他问道:“怎么样了?你有帮忙吗?”
楚蔽对上她的双眸,只回道:“他动的手。”
“嗷。”咸毓明白了,他是负责去出主意的。
她只是随便问了一嘴,就此结束了。可这时的楚蔽却又在她耳边凉凉地说道:“我叫他剁了那人的手。”
咸毓刚放松下了的肩膀又缓缓地跟着自己的腰身转了过去,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剁了谁的手?”
楚蔽盯着她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回道:“那断袖之人。”
可他见她面上的反应却不多,甚至有些发呆。
他直接问道:“如何?”
咸毓回过神来,慢慢说道:“那……他岂不是大出血了吗?”
而现在肯定没有什么接肢体的医疗水平,更别说什么机器假肢了。一只手被剁下来之后,不知道人还撑不撑得住啊?
她能联想到的就是这些。
楚蔽忽然问道:“你可认为我做得过了?”
他这么一问,咸毓反而懒得思考了。
她又双手撑着脑袋,望着视线阻挡的楼梯口,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无能为力呀,楚蔽。”
楚蔽一怔,不知她为何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咸毓扭头看见自己身边的酷盖。
然后她凑过脸去,来到他的面前,开口问道:“你把你的匕首借给蓝景啦?”
楚蔽不动如山地坐着,淡淡回道:“正是。”
咸毓忽然轻哼一声,脑袋往后仰,上下打量着他道:“蓝景不是连杀鸡都没有做过吗?他能看得动一人的手?”
楚蔽正要开口,咸毓便紧接着说道:“你别说什么‘都是你怂恿他’的话。”
楚蔽定定地看着她:“若的确如此呢?”
咸毓忽然转而说道:“我饿了,”她随意张望了四周,而后说道,“我去那桌的剩菜吃了吧?”
楚蔽没有立即作答。
咸毓也继续说道:“我懒得动,你帮我去拿两三盘菜过来?”
楚蔽仍旧看着她没动。
咸毓坦然地说道:“我保证不下去偷看,如果真砍人手了,那么血腥我才不看呢,你快去吧。”
楚蔽默了几息,而后倒是沉默地起身往楼上走去帮她拿吃食了。
他有意响起了自己上楼的脚步声。
可咸毓却没留意这一点,她言出必行真的没有趁他不在时起身去楼梯口看。
楚蔽给她拿了三盘菜,都本就是凉菜、而不是冷掉的热菜。
桂花糯米藕、白斩鸡、凉拌羊肉。
咸毓认得,这都是她之前一个人尝过的,而且顶多只动了一两筷子而已,其余都完好无损的原封不动,如果不吃掉,肯定都浪费了。
她伸手接过楚蔽拿过来的盘子,随手放到自己身旁的空阶梯上,然后朝递给她一双筷子的楚蔽问道:“你不吃吗?”
他只拿了给她的一双筷子。
楚蔽颔首,看样子是一如既往的胃口不大。
咸毓也不唠叨他这一点了,直接端了一盘子凉拌羊肉放到自己的膝盖前。
她吃了一片之时,眼前的楼梯口又出现了蓝景的身影。
蓝景刚拐进楼梯口时,看见两位义兄竟然都吃上了。
咸毓见了他,也是捏着筷子朝他招招手:“你饿了吗?还有两道菜,你挑一盘?剩下的给他。”
她下巴扬了扬,示意道。
短短半截楼梯,蓝景上楼的速度却是越走越慢,他来到两人身边,先是同咸毓说道:“我不太饿,阿兄你吃吧。”
接着朝楚蔽递出了袖中的玄铁匕首,轻声道:“阿兄,给。”
他是来还义兄匕首的。匕首上的血迹他也用大堂里的茶水洗了好几遍了,一定洗干净了的,不信义兄闻一闻便是了,他能确保肯定一点儿血腥味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