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有些缄默。
吕芳仪忽地笑了一声,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寂。她也不顾有几道闻声投来的目光,自顾自拿起了茶盏抿了一口。
堂堂国之后宫,嫔妃比她阿耶后院的女人都要少,说起来都好没意思。
她当初跟着裴玲珑较劲,才一同参选了秀女,本就做好了在年迈的代帝的后宫好好比一场的准备,没想到兜兜转转过成了如今这般无趣的日子。
可谁又不知,如今后宫各方就像一根在暗里绷紧的细绳,随时都能突如其来的断裂,结束平静已久的局面。
而这一切的主动权,就在于那个不知何时才会把目光施舍到后宫来的皇帝陛下一人身上。
片刻后,殿外出现了大长公主驾临的声响。
几个人连忙起身相迎。
大长公主前不久受皇帝身边的万良所邀,今日得空就好心过来捧个场。
但当她进了延嘉殿后,也差点没掩住对里头毫无热闹可言景象的意外之情。
几人迎大长公主坐到了主座旁的位子上。
大长公主坐下后,问身旁的内侍:“陛下今日又不过来?”
小内侍低着头小声回了她万内侍的原话。
大长公主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相顾在她两边的皇帝的嫔妃。
一左一右分别坐着裴顺仪和吕芳仪,她以往倒也有几分印象,都是京城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中有些名声的孩子。
虽不知当初这两人为何愿意参选她皇弟代帝的秀女,但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和她的侄儿倒也相配。
但她的那个侄儿眼下却一副对任何女人都索然无味的作风。
大长公主深知她也不必掺手这些私事,因此就由着皇帝自己去罢。
她又环顾了一眼底下的人,随口问了句:“人都到齐了吗?”
坐在末位的武宝林率先站了起来朗声道:“回大长公主,与嫔妾一同住在相思殿的甄才人没来。”
因相思殿还没有一殿之主,见大长公主将的目光投了过来后,高婕妤只能硬着头皮补上道:“甄才人近日吹风受了凉,抱病在身,便没有前来。”
“谁叫她每日对着窗口迎风插花。”武宝林小声嘀咕,低头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的话音不大,被对面的朱宝林跟上的话给压了下去。
朱宝林紧接在杜婕妤后,也连忙跟了一句:“经、经美人也抱恙,昨日托人跟嫔妾说了。”
她说完后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瞧了一眼一旁的梁才人。
梁才人刚出了禁足的七日不久,今日来了延嘉殿后也只是垂首跟在吕芳仪身旁,话也不多。
大长公主闻言也没再多问。
总归就是本就冷清的人丁,再少一两个又还能再冷清到哪去。
……
而此时的咸毓忽然觉得大晴天的溪流水还挺凉的,在她对上了这个男的之后。
沾湿的鞋尖传来的凉意使她从惬意的状态中打起了精神来。
她从来不脸盲,大多时候只不过是懒得记人脸罢了。
但是长得好看的她也不怎么会忘记。
比如说这个男的。
这人就是不久之前她在假山洞里碰见的那个。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穿书以来连续两次碰上同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她敢肯定这个人至少不可能是书里的路人甲角色。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她穿着的是宫女的着装,至少还不用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下被迫直白的亮明身份。
“你……”咸毓不由自主地开口。
但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时连怎么称呼都拿捏不好。
咸毓立马就放弃了,转而自我介绍道:“我……摸几个小螃蟹无妨吧?”
楚蔽垂眸,听了她的口气,再瞧着她堆在溪石堆上仰头看她的模样,一时感到有些怪异。
许是如今他习惯的是别人跪他,少有人朝他蹲着的。
而正因为这人前后两次都是朝他蹲着,他便也回忆起来了那日自己在假山洞里就见过她一回。
咸毓此刻的姿势有些僵硬,像是在纠结继续蹲着还是转成跪他。
而其实她当然是不怎么想动不动就跪下她的黄金膝。
好在这男的看起来不凶,只是长得沉默寡言。
嚯,好一个冷漠的酷盖。
不过紧接着,酷盖就开口了——
“你是膳房当差的?”
咸毓一愣,倒也没犹豫要不要顺坡撒谎,她否认道:“不是……我、就是有点儿……嘴馋?”
毕竟撒谎第一次就会有圆谎第二次,所以咸毓觉得在不知道这男的哪个皇子之前,她还是不要撒那么大的谎。
她首先排除这人是男主楚霰。因为她一个炮灰配角不可能专门特地碰见男主角。但他看着很像个皇子身份的角色,所以如果是男主的兄弟,就算是戏份不多的,她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给人家留印象。
但事与愿违,只听得头顶这人接着似乎好心问她道:“那你可想去膳房当差?”
咸毓顿时内心一震。
好家伙,碰到古代介绍工作的机会了吗?
可恶,她有些心动。在皇家厨房工作听着就是一桩幸福的工作。
可恨她穿的不是真宫女。
作者有话说:
楚蔽:……出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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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冷漠的酷盖
楚蔽对她的这双眼睛有些印象。
未施粉黛的眼眶内是一对澄澈的瞳孔,像是迷途的幼鹿初闯无垠的森野,蒙昧无知中带着新生的朝气。
很鲜活。
他竟不由地想起,儿时刚被母妃放养时的自己,或许也是瞪着这样一双鲜活的双眼,亲眼去瞧看那满目陈旧的太极宫,再一步步艰难地武装起自己的盔甲,不被此间的灰尘浸染了五彩。
几阵暖风吹过,日光照起溪水的粼粼流光。
咸毓支吾着开口,斟酌着怎么回绝人家引荐她去膳房打工的好意。
“……殿、殿下?”她试探地轻声叫他。
他闻言,蓦然回了她一个冷眼。
一声不吭。
咸毓心里七上八下的。
话说冷漠的酷盖怎么交流来着?话少就是个率先的难题。刚才人家好心开口,她不仅没表达感激,还……算了,咸毓直接说道:“您的好意我、奴婢心领了,可实在难当大任,还是不了吧?”
她像个小矮人似的蹲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拧着抱在怀里的裙摆。
涓涓溪流声伴着一霎的时间流逝,随后只听得他开口冷冷的一句:“你说什么?”
这人前后的口气听起来也不怎么像是强招打工仔。
于是咸毓硬着头皮重复道:“奴婢就不调去膳房了吧?”
时至今日这个小宫人竟然还没熟悉宫中的情形?
楚蔽无意纠正她的言行,复又低头看了一眼蹲在溪石上的她,和溪水下的小东西。
他负手说道:“你随我来。”
咸毓一听他这话可不是刚才有选择的语气了,这句算是命令。。
行吧,咸毓听话地站了起来。
楚蔽正要转身走去,身后骤然响起一道轻呼和水花声。
他回头就看见她一只脚尽数踏进了溪水里。
咸毓:“……”
她讪讪道:“脚麻,脚麻。”
说着稳住重心从溪水里走了出来。
湿了一只鞋子倒是小事,咸毓赶忙朝他申请道:“殿下,我本在此等小姐妹取罐子来。”她衣袖下的手指指向身侧溪石——“捉蟹。”
咸毓抬着眼,眨了两下:“若是跟着您走了,她回来后没见着奴婢该如何是好?”
楚蔽觑了一眼她略显狼狈的宫装裙摆,顿了顿,说道:“那你捉吧。”
哈?
……
咸毓任劳任怨地捉了不少的小螃蟹——全部装进了她最外层的宫装裙摆上。
时下的衣裳繁冗复杂,单薄的布料一套就要好几层。咸毓包裹起一团小螃蟹,捧在双掌中。
她心底倒也不再多想。反正这位铁了心地命令她,她做就是了。
这时他丢给了她一根枯木枝。
“识字吗?”
咸毓:“……只识得几个。”
长得和简体字一样的繁体字。
楚蔽正要皱眉,就听她道:“那就画画。”说着就爽快地一手抱着身前的包裹、一手拾起了枯木枝,就着一旁的土地上动起手来。
他走近一瞧。
终究皱起了眉来。
“你画的是何物?”
咸毓下意识回道:“我呀。”
……楚蔽定睛看着地上那只小鸡仔。
咸毓画的简笔画,她传达简单的消息而已,只要保证团儿能看懂就行。
头顶上方的酷盖冷着声问道:“那为何上头的人身后长着羽翼?”
咸毓心里回道,因为画的是你呀。
你一个高贵的殿下借走了本无辜小宫女,可不就是“老鹰叼走了小鸡仔”嘛。
不过他是皇子,古时候总说龙生九子、神兽她画不出来,而她又不可能真直接把他画成老鹰。
咸毓简单地画好简笔四宫格连环画,跟团儿表达了她被一个路过的贵人暂时叫走了,叫团儿看到后先回去,之后她不久应该也会安然无恙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