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能睡。
咸毓在脑海中缓缓地转换着。
怪不得她被热醒了,她一觉睡到了午后。
此时正好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远处敞开的南向窗口正涌进来一团团的热气。
两人终于起床了。
咸毓坐在床榻上回神,楚蔽起身去关窗门。等他回身时,她正在满床找彩扇。找到之后又赖在那里扇着风,
然后楚蔽出房门去楼下叫水了。
本来咸毓还担心他们会不会太奢侈了,只是睡出汗来了就又叫水沐浴,但一想到他们反正已经是住上天字第一号的房间了,难得奢侈一把算了。
楚蔽回来后还带上了吃食。
他下楼后,先是去后院看了一眼他们寄养在马厩里的马,然后又亲自去厨房要了吃食。
等到他上楼回到房中时,咸毓也正好快速地沐浴完,拿布巾擦着自己的发尾。
楚蔽端着一盘子吃食进来后关上房门。
咸毓这会儿已经处在了睡饱之后的唠叨状态,她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同他说道:“我再忍它几日的路程,若是再往北上还是热,我们不如一起剪短了吧?”
楚蔽知她说的是头发,也没有反驳她。
咸毓接着说道:“水我只用了一半,剩下一半给你洗。”
“嗯。”楚蔽将两碗面放在桌上,“客栈今日又只有面,不过配了鲜鹅。”
咸毓肚子已经空了,走过来坐下说道:“早知道,我吃完再洗了。”
大夏天吃面,一不注意很容易又吃得满头大汗。
楚蔽颔首:“是客栈略微怠工,一会儿我再去旁边铺子买些?”
“不是不让出去吗?”咸毓问道,接着拿起筷子来开吃。
楚蔽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就近走走还是无碍的。”
今日全城禁足,住在自己家中的百姓大多能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像他们这种留宿的商旅,其实稍稍出个门也无妨。
外头的铺子乐意之至得很,他们也不愿意真当一日的生意都颗粒无收。
接着就是楚蔽去屏风后用剩下的水擦身,咸毓在桌案旁先吃了起来。
两人一起住了之后这种状况常有发生。一直以来,咸毓沐浴洗漱的时候楚蔽能办好多的事,而相比起来他沐浴的动作就快多了。
咸毓吸着长长的面条,耳边都是屏风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水声。
之前咸毓常常忽略这种状况,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她想忽略面条的热意,导致她的听觉完全被另一个水声占据了似的,淅淅沥沥的水滴声搅和进她的耳内……才刚开始吃的面都还没热到她,她就已经感觉脸有些热了。
咸毓停下了筷子,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面。
这碗又大又圆,她保证都能一下子全吃完。
但若一直伴着这种“伴奏”之下吃,她就不太能保证自己的进食速度了。
不过吃得太快也不好,反而容易热到,慢点儿也没关系,再说了听一会儿水声又怎么了?
但是她这又算是什么话……
咸毓晃了晃自己红红的脑袋,然后端起了不烫的一碗面,来到了窗边,打开了窗门。
她真是个小机灵,这样就完美了。
这扇窗向东,此时算是背荫面,用窗缝流淌过的风,吹凉一些面,她吃得也不会热,离屏风也远了好多,这样就听不太见水声了。
咸毓就此站在窗口,慢吞吞地吃着面,等到她吃了半碗之后,楚蔽端着碗走过来时,她才发现了他的身影。
“原来你喜欢听?”他竟然直白地问道。
咸毓差点儿拿不稳碗筷,立即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楚蔽却像是没信她的话似的,也走了过来,挨在她身旁,将他那碗也放在了窗沿上。
“你都听了有一会儿了。”他挑明道。
咸毓整张脸都热起来了,她摇头:“我没有呀,我……”
她不是早就离远了些吗,之后真的没有偷听了!
楚蔽却忽然示意她:“但你得小声些。不然,你若能听得见他们的言语,他们亦能听见你的声音。”
咸毓:“……?”
他在说什么。
楚蔽身量比她高,面碗搁在窗沿上到底还是低了些,于是他径直端了起来,慢悠悠地夹起一筷子面,淡淡说道:“你我听听便是了,旁人的事也管不着。”
“旁人?”咸毓的耳朵这才是像合格了似的,终于听见了窗外依稀的声音。
……好像是隔壁那一间房里的声音。
原来还真有什么声音,只是她方才一直走神式吃面,都没有注意到。
“也算是同道中人了。”楚蔽接着又说了一句。
显然他先前在开关窗门时已听见过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住的房间最好的缘故,天字第一号房的墙壁一点儿都没有偷工减料,隔音效果非常好,所以他们在房间内时听不见隔壁的声音。
而是等到恰巧来到这一扇挨着的窗口时、隔壁也开着窗,才隐约听见了隔壁的声响。
既然已经听见了一点声音,咸毓便开始竖耳倾听,下意识地想听清楚隔壁的三两对话声。
正巧隔壁的客人好像也走到了窗口。
两人或许是为了避远些房门。
“你我今后便要远途奔波了,纵使我积蓄不菲,你也不能这般用啊。”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说道。
咸毓一听,看了楚蔽一眼。
虽然仍是不明不白,但好像真和他说的似的,隔壁的情况有点和他们确实有点儿相像?
另一个男子声音回道:“我有乱花吗?若是铺张着用,我早就定天字第一号房了。”
无辜被点名的咸毓缩了缩自己的脑袋,然后转头一看,见身旁的楚蔽一派自然,正悠哉悠哉吃着面。
对哦。他们就算也是奢侈了一把,但是钱是她给的,她也不抠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咸毓自认自己也不是个铺张浪费的性格,她觉得她和楚蔽之间,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对话。只要不乱花,她那箱子钱应该可以用上好几年吧?
而隔壁房间内的两人看样子越来越像是要争论起来了。
咸毓此时脸上的热意也消退了下去,不由自主地多听了几嘴隔壁的对话声。
敞开的窗户旁,隔壁房间内两人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
想必那两人此时站得离他们的窗口也有点儿近。
那女子无奈道:“我知你先前是锦衣玉食过日子,但如今情势所逼,你我还是省着些吧。”
那男子却闻言带上了怒意:“难不成是我一人花的?你不也是住上了用上了么?!”
那女子像是无心与他就此斤斤计较,只是转而说道:“等明日城门开了,你我买上车马,早些走罢。”
“你说得轻巧,买车马不还得用钱?”那男子捉住这句话接着说道,“而且还得买上等马!若是贪图便宜买只瘟的,到时候不还得换匹新的?”
咸毓听到这里,也听出来了。隔壁好像还真的跟他们一样,都是……“私奔”来着。正巧他们难兄难弟似的,住客栈房间挨在了一起。
但是隔壁那男子的话,她就不怎么赞同了。又不是说普通的马就不优秀了,她记得他们的那辆马车也很普通,拉车的马儿却很乖,第一天陪着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非常的配合,不见得会拖什么后腿呀。
但隔壁那男子说的,分明是什么都还没发生呢,他却先瞧不起普通的马。他的这种语气,潜台词不就是他只想用最好的吗?好像是因为他之前的生活条件也不差,但如今再说这种话,其实有点儿过分了。
咸毓转头看向正在吃面的楚蔽,他吃面的动作很文雅。就算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吧,但人家也是皇家人。
可楚蔽就一点儿都不娇气,和她一起跑路时从不抱怨什么,甚至很多时候还抢着独自办事。
所以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的“不是最好的就过不下去了”的借口,只要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如果因为用不上最好的而产生争论了,那当事人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浮夸之人无疑了。
咸毓觉得楚蔽刚才说的那句话也对,旁人的这种私事他们也管不着,她正打算拉着他一起回桌上吃,但还没动手的时候,隔壁对话中的信息却惊到她了。
那男子像是无理不饶人似的,继续说道:“劳你提点,我日后省点用盘缠便是了!不过你也不必如此‘义正严词’,你如今手头上的钱财……兴许不少还是出自当初我的口袋呢。”
那女子好像从未想过他会这般翻旧账,语气中带着委屈和难以置信:“我……你……”
竟一时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男子却紧接着轻笑了一声:“几年前你开堂讲经时,我不正是最为大方的香客么。”
“?!”咸毓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楚蔽,捏着筷头和他比划,轻声问道:“他们……她……”
女的念经?那原来是个尼姑吗!?
怪不得他方才说什么“同道中人”,原来隔壁的女子和她也算是“异曲同工的”原本身份不太方便。
不过尼姑总算是单身人士吧,还能还俗。只要正规流程,应该困难也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