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了?”咸毓回想道,“而且那不是太为难良公公了吗?”
楚蔽微微摇头:“不为难,日后你亦可向他要。”
其间的尺度万良自会估摸好。顶多便是给后宫各处都多分一些罢了。
“哦……”咸毓似懂非懂地应道。
看来就是铁饭碗的福利白占白不占的意思吗?
她小心翼翼地目视前方,状作并没有看见他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等她的神色反应。
可楚蔽也知道她不是真傻。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默默由着她不做声。
夏日的风到底是闷热得很。就算是在西北边的窗口,但吹进来的风还全是热浪。再加上咸毓殿外的这边方向是片荒地,热风直接毫无阻碍地扑面而来,导致到头来她到窗口吹风吹了也是白吹。
而且身旁的人跟着不再出声后,咸毓也有点儿不大习惯了,她再次开口道:“你……”
楚蔽一直在看她。
咸毓边说边自然地看了他几眼:“你不回去帮那良公公一起查了?”
“他喜独自查此事。”楚蔽回道。
咸毓点头:“那你……”
楚蔽见她欲言又止,他说道:“你尽管问。”
“你手不酸吗?”咸毓直白地问道,她眨着眼,“你完好的这一只手也别给累着了……扇子给我吧?”
她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将自己手中的团扇递给她了。
咸毓注视着眼前的扇子。
不顾他的等待,她就此定住了自己的身子。
其实他这样子的她当然是挑剔不出来任何的了,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实话实说了。
她接过了扇子,抬起头来,说道:“你我认识也有一阵子了,楚蔽。”
“嗯。”他应了一声。
他的胳膊比她长,伸手就替她关上了窗。
他的动作很自然,一直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她开口。
咸毓快步往寝殿中央走去。到了桌案旁,她又拿了一只杯子给自己倒茶喝。
目光流转间,她也瞥见了原先的那只杯子,她闭上眼睛,拿起新倒的茶连喝了三口后,把杯子连同扇子一道放在桌上,然后对着跟过来的他说道:“我不知道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也知道我们的革命友谊也算是坚不可摧。”
这个开场白说得着实有些语无伦次,她自己也知道。
但楚蔽已全然听懂了。他的神情冷了下来。
咸毓看着他骤然冷下来的脸色,心中生出了一丝久违之感。
在一开始他就是对她这种脸色的,后来久而久之他脸上虽仍然没有笑意,但她也区分得清楚前后两种冷脸的区别。
一种是真的漠然,一种是放松时的淡然。
而当此时他真的又沉下脸来了,咸毓其实也不怕他。
她微微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狭长的双眸冷冷地盯着她,寒声问道:“你说完了?”
“……嗯。”本来还能多说些的咸毓突然有点儿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她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担忧,但是她很快地压了下去。
话已经说出口了,她能说的大概也就那些,剩下的都是不够言简意赅的话,那看来她可以不用说了。
可是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没几秒钟咸毓就有点挡不牢了,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道:“那个……我记得你中午刚在偏殿碰见我时你好像说,有些事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在意这些,因为……”
“因为你不在意?”楚蔽凉凉地问道。
可他觉得她所吐露之言才带着几分薄凉。原来她是这般想的。
咸毓迟疑了一会儿,爽快地回道:“……啊对,你就当我是个渣女好了。”
说着她挺直了腰板,一副承认自己是坏女人的态度。
接着她看见他面上的神情变了变,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却是没有开口问“何为渣女”这种的话。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但两人却相对无言了起来。
咸毓终于不感觉天气热了,她感受到了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凉意。
她其实准备好了他可能会质问她或者穷追不舍地疑惑,但是他这幅样子她觉得也是合理的。
他在一开始本就是个酷盖,长得就像是个话不多的人,只是和她熟了之后才越来越变得像是喝了假酒似的。
这时,楚蔽终于开口了,他冷着脸问道:“这便是你的肺腑之言?”
“……也不算什么肺腑吧?”咸毓努力拿捏出了又一句话来,“你看,那个高婕妤出了事,不就是完蛋了嘛,如果那一日你若是……”
“你如今倒是胆小了?”他盯着她问道。
“嗯……嗯。”咸毓点头。
就当是她胆小吧。
……
楚蔽离开了咸池殿。
他回到两仪殿的时候,万良正要笑脸迎人,但当见到陛下的脸色之后,万良的笑意也僵住了。
万良到底是最为熟悉他之人,他霎时就反应了过来。
“陛下?”万良跟上了大步往里走的人。
楚蔽冷着声说道:“朕去批奏折,你忙你的。”
这话说的,万良更加不敢忙自己的去了。
而他也不是像无姬似的沉不住气,所以他没有直接问,而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等到楚蔽在御案后坐下时,万良吩咐送茶来的小内侍刚端着盘子走过来……
“换了。”楚蔽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内侍吓得就要跪下了。
“去,”万良连忙吩咐道,“换一杯新的来。”
“将两仪殿内的此茶都撤了。”楚蔽重复道。
万良心中一跳。
他大致才明白了——看来真当是和经美人有关了?
万良一边轻声叮嘱小内侍快点儿去办差事,一边在心中琢磨了起来。
自从陛下认识经美人之后,陛下的变化万良都看在眼里,对此他也是乐意之至。
无关是经美人还是其他旁的女子,这本就是万良所盼望的。
哪怕是眼下,陛下因经美人而有了更多的喜怒,万良也不觉得是大坏之事。
万良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趁此将话题引开了,他问道:“陛下,那高婕妤她……”
“比她胆大。”
上首的楚蔽没头没尾地接嘴道。
万良一噎。
她?哪个她?
咸池殿这是生了何事?难道事儿还不小?
楚蔽翻了一张折子后就站起了身,往一旁走去。
万良啧啧称奇,默默地跟了上去。
楚蔽是往自己的寝殿方向走的,他看不进去折子便打算合衣歇会儿。
但万良又紧跟在他的身侧。
楚蔽边走边说道:“你看着办便可。”
万良刚想回话,他两路过的偏殿内就传来了两道针锋相对的声音——
“怎就都是我的错了?”
“事到如今你还没觉得自己一点儿都没错?”
“呵呵,”武宝林冷笑了两声,像是听笑话似的,“在御前生事的是高婕妤,你却指着我的鼻子说错处?甄才人,你难道就事事无错吗?”
甄才人皱眉道:“你若要一杆子打死,那首先也是你一人引发的事端,当初你我也算是相安无事,但那日我去咸池殿时,你偏生跟过去同我与经美人起了争执。”
二人你来我往的声音其实不大,毕竟眼下是在两仪殿内。哪怕偏殿内没有宫人候着,她们两个也不敢放肆高声。
但放低的声音不影响双方怒气冲冲的气势。
楚蔽本不会听进去这种对话,但是他此刻却在偏殿门口停下了脚步。
万良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他看得明白,这是因偏殿内的二人言语中提及了经美人——他方才不敢开口问的人,全教里头二位正巧在他们路过时给说出口了。
万良瞧了一眼面色无动于衷的陛下。
既然已经有人说了,那他也可以说了吧?
万良朝陛下动了动手势。
楚蔽瞧见了,漠着一张脸往回走了几步。
“陛下,”万良轻声说道,“……经美人方才说及高婕妤或是‘抑郁’之症,奴婢请医官瞧过了,高婕妤的确是肝郁难以抒发、心体憔悴,因此……”
因此此事还是得进一步等陛下发落,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包括相思殿的另两位主子,万良也暂时安顿在偏殿里候着。
这时偏殿内的声响吵得有些大了起来。
“你不就只会揪着我这一点不放么?”武宝林轻蔑地说道,“是啊,我就喜欢顺着旁人现成的学过来怎地了?!莫说是经美人的妆容了——我自小学舞,旁人自编的舞步哪个好看,我就顺势抄过来为我所用,哈哈!那些废物跳得都没我好看!”
万良皱起了眉毛来。
朝中之人皆道陛下疑心重,但实则他这个陛下身边的老头子也是个仔细着疑点之人。
这武宝林为何就要模仿经美人的妆容了?
甄才人冷哼一声:“是了,你便就是这般损人利己之人。”
“那你也只不过是比我高了一个品级罢了,”武宝林毫不畏惧地说道,“难道你以为你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