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碧柳点头,仔细观察着苏晗的表情,又是垂下眸,轻声说,“只要是还未娶正妻的公子都会去参加,皇子也同。”
百花宴的举办不是固定时间,只是一个相看的借口而已,现在会定这个时间,只因不久之后就是皇帝寿辰,届时少不了庆祝热闹,歌舞献乐,皇帝心里有底了,也会赐婚,对臣子皇子而言是荣誉。
五皇子萧明熠已到及冠,却还未娶正妃,后院中通房亦没有,届时若面临皇上赐婚,他是没有理由拒绝的,除非他先主动同皇上求婚,先断了这个路,将痴情摆出来。
碧柳见苏晗沉思,她略带深意的提醒:“小姐,五皇子的心中有您,我想百花宴的事您可以和五皇子商量商量,百花宴上规矩多,有些事我们不懂的,可以先了解情况。”
虽说小姐和五皇子的年少感情笃深,可适当的示弱摆出无助的位置,需要男人依靠出主意,更能引起男人的怜惜,加深在心中的地位,这对小姐而言不是坏事。
“你去和五皇子传个信,就说我在天香楼等他。”苏晗缓缓舒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短板是什么,也知道在京都,和在小县城的时候不同了。
现在和一个不是亲人也不是夫君的男子单独相约出去,会有影响,要私下进行才可,即便是在现代约一个男人出去也是隐晦有意思的行为,但大家是祝福而不是异样眼神。
若是和她门当户对的人还好,可萧明熠不是普通人,他是个皇子。
这里的规矩太多,压抑也很多,苏晗感觉到了不适应,她努力的想要融合进来,甚至已经在放纵自己被同化了,可现在,她的灵魂,好像回到了现代,两个时代不同观念在碰撞,让她有了迷茫,不懂想要什么。
当欲望被扩大后,内心的精神世界就会空虚,她好像有些找不到曾经那个,看剧会伤心哭泣,看见路边的流浪猫会心生怜悯想帮忙,整天喊着减肥但炸鸡可乐一样没少的女孩,她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晗怔愣的回想,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她出注意让苏四丫断亲,冷眼看着苏四丫被带走的那瞬间,她就已经变了。
这一刻,苏晗觉得遍体生寒,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遭受压迫的女孩子视而不见还心生讽刺,从没想过伸手帮忙,明明,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或者说她本性就是这样。
苏晗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她捂着胸口狠狠喘息着好像搁浅的鱼儿回到海里,拼命呼吸,“碧柳···别去。”
“小姐,小姐!”
碧柳回头,就看见苏晗揪着胸口衣服,脸色痛苦,冒着汗滴,从椅子上翻滚下来。
*
大夫皱着眉把脉,后舒展开。
苏王氏在旁紧张的问:“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大夫收拾好药箱,起身说:“令媛无碍,只是忧虑过重,精神憔悴才会晕倒,我开几副安神药,好生休息几天,就能好全。”
“谢天谢地。”苏王氏合起手感激,她使了个眼神,丫鬟送着大夫出去。
一朝病倒,在家中的家人都过来看望,苏老太和苏老头也是跟来大房住,各种心肝宝贝的话。
苏晗精神不济,只能浅笑着和他们交谈,最后来的是二嫂,在二哥考上之后,身份水涨船高,又因着五皇子的关系,嫁入他们家的是个四品官员家的嫡女。
虽然娘家没有多显赫,但因为品级比苏二郎高,且在京都经营许久,也是听闻苏家人很是宠爱女儿,家风不错,这家人才放心将女儿嫁进来,至于事实是怎么样,或许就只有嫁进来的苏二嫂张娅清楚,从与婆婆和祖母分开来,就能知道真相了。
对于这个小姑子,张娅起先还算是交好的,现在也只是客气对待,她来走流程似的客套几句就想要离开,可被苏晗叫住了。
“二嫂。”苏晗病了,平日活泼俏佳人此刻羸弱,靠着床头,很是令人怜惜。
对上张娅疑惑的眼神,苏晗有些难堪,却也是下定决心般,“二嫂,祖母和娘,对待茵茵如何。”
茵茵就是张娅和苏二郎的女儿,现在两岁了,在张娅嫁给苏二郎来没多久就怀上的,正是白白嫩嫩很可爱的年纪。
张娅对女儿是万分疼爱,格外上心,可听见小姑子问这个问题,她的脸色有那么瞬间不好看,虽然很快就变回了亲切友好,苏晗还是捕抓到了。
“小妹为何这样问?茵茵是苏家的长孙女,娘和祖母对茵茵自然是好的。”张娅不知道苏晗此言寓意为何,但回答也是滴水不漏,到底是官家嫡女出身。
然而苏晗还是听出了张娅话里隐藏的讽刺,她心头一顿,很多忽略的细节,此刻很清晰的浮现。
比如,二哥二嫂明明有了孩子,娘和祖母还是求了送子观音摆在他们的卧室,比如祖母坚信着要别人家男娃的旧衣服给茵茵穿是好事,为此二嫂很生气,虽被二哥哄好,但接连一段时间,笑意不达眼底。
又比如,因着大夫说二嫂生产时伤了身子,三四年最好不要再开怀,祖母和娘有些不高兴,甚至二哥和同僚饮酒回来,身上还有淡淡胭脂水粉的味,二嫂的脸色不好看。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记在心里,始终觉得,疼爱她的父母,祖父母,哥哥们是好的,对待二嫂自然也会很好,二嫂会有情绪,或许只是产后轻微抑郁,不稳定。
苏晗的声音苦涩,“二嫂,我是说,他们是不是因为茵茵是长女,不是长子,对待茵茵好只是面子问题,却不是发自内心,真的疼爱。”
她又想起了,年幼时经常听到祖母说,那时候祖父接了个木活单子,做好后要送货过去,但是祖母当晚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就像是仙童般,告诉祖母,明日不能去,要改日去。
这个梦太真实了,祖母醒来后心有余悸,她就拦住没让祖父去送,果然,当天就下大雨,发生了山体崩塌,路上的行人都死了。
祖母坚信这是仙童托梦,是吉兆,后来她出生,耳垂和祖母梦中仙童般都有颗红痣,祖母欣喜不已,认为就是天上仙童投生她们苏家,会带来福气,自此对她很好。
再后来,苏晗渐渐展现了“不同凡响”的能力,更加让祖母相信她是福宝,祖父对救他一命的孙女就跟着疼爱,父母自然也是会的,得利的哥哥姐姐们也会照顾她,爱护她。
放在从前,苏晗想的是,这或许就是穿越的福利金手指,成为捧在手心里宠的团宠福宝,谁不想要呢,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胆寒,有种,被刻意安排的结果。
如果没有这场梦,如果她没有与众不同,她的命运和苏家其他孙女没有区别,可是她却沾沾自喜自己的特殊,面对或许是她原本要经历却已经在经历的其他女孩的漠视,这比被宠出来的骄纵还要过分。
“小妹,你既然问出来,就表明心底有了想法,我也没有必要跟你说假话。”张娅有点诧异苏晗会这样问,但她却是淡下了脸色,垂眸看着苏晗苍白的面孔,“如果我父母当初不是因为看见苏家上下齐心,对女儿也是百般疼爱,觉得是个好人家,是不会将我嫁进来的,在家中,我也是父母的掌心宝。同样,如果我知道在就苏家的情况,我也是不会嫁的。”
见苏晗的脸色一层层刷白,张娅有些于心不忍,可到底还是抽出被拽着的袖子,冷声说,“如果我知道我进入的是个火坑,且还是被迫进入,那么一开始我就会很清醒,不抱着任何期待,做出有利我的事。但是现在,这就是一个故作伪装的深坑,令我有苦难言,说出去了,别人就会说,嫁进一个好家庭,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你知道苏家现在在我心中是什么样子的吗,只剩一层皮包裹着腐烂的血肉,若是皮撑不住了,那么一切都会暴露在阳光下,见不得人。”
张娅转身离开,但是走了几步,她又放慢,扭头看向怔愣发呆的苏晗,“而你就是这张皮。苏晗,大家同为女子,我奉劝你一句,小心被吸干了血肉,到头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你认为苏家的门楣已经慢慢撑起来了,实际上不堪一击,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他们都有谁能撑得住。
“靠你二哥?你认为他很有才学,不应该局限在榜眼是吗,实际上不是,我不知道你对他的认识是基于什么。但当你读他的文章,了解他的为人,你就会知道,他的很多想法都是糅杂的,是空中阁楼,甚至只会讲很多废话,却没有写如何实施的办法。他觉得自己在仕途上怀才不遇,可是从不会看自己有没有问题。”
张娅这番话,令苏晗的脸色更是苍白,有些摇摇欲坠。
她知道,她知道二哥写的是什么,是当初她为了识字跟着二哥学,然后展现聪慧的谈论,其实她也不懂,前世她又不是政客,怎么可能知道治国的策略和方法,只是将现代一些想法掰开了跟二哥讲,而二哥就将这些整合,然后写了下来,她就会被夸赞很聪慧。
但是,时代不同,发展不同,理念更是不同,更甚至二哥只是在小县城读书,没有去往别的地方看过民情如何,没有丰富的阅历,没有很好的储备,写出来的东西,看似华丽,实际无用,碰上一个真材实料的,只能完败。